《漢書·東方朔傳》

《漢書·東方朔傳》

《漢書·東方朔傳》,是中國古代歷史著作《漢書》中的一個章節,東漢班固所著,記述了東方朔的生平事跡。

漢書·東方朔傳原文

東方朔字曼倩,平原厭次人也。武帝初即位,征天下舉方正賢良文學材力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書言得失,自鬻者以千數,其不足采者輒報聞罷。朔初來,上書曰:「臣朔少失父母,長養兄嫂。年十三學書,三冬文史足用。十五學擊劍。十六學《詩》、《書》,誦二十二萬言。十九學孫、吳兵法,戰陣之具,鉦鼓之教,亦誦二十二萬言。凡臣朔固已誦四十四萬言。又常服子路之言。臣朔年二十二,長九尺三寸,目若懸珠齒若編貝,勇若孟賁,捷若慶忌,廉若鮑叔,信若尾生。若此,可以為天子大臣矣。臣朔昧死再拜以聞。」
朔文辭不遜,高自稱譽,上偉之,令待詔公車,奉祿薄,未得省見。
久之,朔紿騶硃儒,曰:「上以若曹無益於縣官,耕田力作固不及人,臨眾處官不能治民,從軍擊虜不任兵事,無益於國用,徒索衣食,今欲盡殺若曹。」硃儒大恐,啼泣。朔教曰:「上即過,叩頭請罪。」居有頃,聞上過,硃儒皆號泣頓首。上問:「何為?」對曰:「東方朔言上欲盡誅臣等。」上知朔多端,召問朔:「何恐硃儒為?」對曰:「臣朔生亦言,死亦言。硃儒長三尺余,奉一囊粟,錢二百四十。臣朔長九尺余,亦奉一囊粟,錢二百四十。硃儒飽欲死,臣朔飢欲死。臣言可用,幸異其禮;不可用,罷之,無令但索長安米。」上大笑,因使待詔金馬門,稍得親近。
上嘗使諸數家射覆,置守宮盂下,射之,皆不能中。朔自贊曰:「臣嘗受《易》,請射之。」乃別蓍布卦而對曰:「臣以為龍又無角,謂之為蛇又有足,□□脈脈善緣壁,是非守宮即蜥蜴。」上曰:「善。」賜帛十匹。復使射他物,連中,輒賜帛。
時,有幸倡郭舍人,滑稽不窮,常侍左右,曰:「朔狂,幸中耳,非至數也。臣願令朔復射,朔中之,臣榜百,不能中,臣賜帛。」乃覆樹上寄生,令朔射之。朔曰:「是寠藪也。」舍人曰:「果知朔不能中也。」朔曰:「生肉為膾,乾肉為脯;著樹為寄生,盆下為寠藪。」上令倡監榜舍人,舍人不勝痛,呼□。朔笑之曰:「咄!口無毛,聲□□,尻益高。」舍人恚曰:「朔擅詆欺天子從官,當棄市。」上問朔:「何故詆之?」對曰:「臣非敢詆之,乃與為隱耳。」上曰:「隱云何?」朔曰:「夫口無毛者,狗竇也;聲□□者,鳥哺□也;尻益高者,鶴俯啄也。」舍人不服,因曰:「臣願復問朔隱語,不知,亦當榜。」即妄為諧語曰:「令壺齟,老柏塗伊優亞,狋吽牙。何謂也?」朔曰:「令者,命也。壺者,所以盛也。齟者,齒不正也。老者,人所敬也。柏者,鬼之廷也。塗者,漸洳徑也。伊優亞者,辭未定也。狋吽牙者,兩犬爭也。」舍人所問,朔應聲輒對,變詐鋒出,莫能窮者,左右大驚。上以朔為常侍郎,遂得愛幸。
久之,伏日,詔賜從官肉。大官丞日晏下來,朔獨拔劍割肉,謂其同官曰:「伏日當蚤歸,請受賜。」即懷肉去。大官奏之。朔入,上曰:「昨賜肉,不待詔,以劍割肉而去之,何也?」朔免冠謝。上曰:「先生起,自責也!」朔再拜曰:「朔來!朔來!受賜不待詔,何無禮也!拔劍割肉,一何壯也!割之不多,又何廉也!歸遺細君,又何仁也!」上笑曰:「使先生自責,乃反自譽!」復賜酒一石,肉百斤,歸遺細君。
初,建元三年,微行始出,北至池陽,西至黃山,南獵長楊,東遊宜春。微行常用飲酎已。八九月中,與侍中常侍武騎及待詔隴西北地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自此始。微行以夜漏下十刻乃出,常稱平陽侯。旦明,入山下馳射鹿豕狐兔,手格熊羆,馳騖禾稼稻粳之地。民皆號呼罵詈,相聚會,自言鄠杜令。令往,欲謁平陽侯,諸騎欲擊鞭之。令大怒。使吏呵止,獵者數騎見留,乃示以乘輿物,久之乃得去。時夜出夕還,後齎五日糧,會朝長信官,上大歡樂之。是後,南山下乃知微行數出也,然尚迫於太后,未敢遠出。丞相御史知指,乃使右輔都尉徼循長楊以東,右內史發小民共待會所。後乃私置更衣,從宣曲以南十二所,中休更衣,投宿諸宮,長楊、五柞、倍陽、宣曲尤幸。於是上以為道遠勞苦,又為百姓所患,乃使太中大夫吾丘壽王與待詔能用算者二人,舉籍阿城以南,□□以東,宜春以西,提封頃畝,乃其賈直,欲除以為上林苑,屬之南山。又詔中尉、左右內史表屬縣草田,欲以償鄠杜之民。吾丘壽王奏事,上大說稱善。時朔在傍,進諫曰:
臣聞謙遜靜愨,天表之應,應之以福;驕溢靡麗,天表之應,應之以異。今陛下累郎台,恐其不高也;弋獵之處,恐其不廣也。如天不為變,則三輔之地盡可以為苑,何必盩厔、鄠、杜乎!奢侈越制,天為之變,上林雖小,臣尚以為大也。
夫南山,天下之阻也,南有江、淮,北有河、渭,其地從汧、隴以東,商、雒以西,厥壤肥饒。漢興,去三河之地,止霸、產以西,都涇、渭之南,此所謂天下陸海之地,秦之所以虜西戎兼山東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銀、銅、鐵,豫章、檀、柘,異類之物,不可勝原,此百工所取給,萬民所卬足也。又有粳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饒,土宜姜芋,水多蛙魚,貧者得以人給家足,無饑寒之憂。故□、鎬之間號為土膏,其賈畝一金。今規以為苑,絕陂池水澤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棄成功,就敗事,損耗五穀,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荊棘之林,而長養麋鹿,廣狐兔之苑,大虎狼之虛,又壞人冢墓,發人室廬,令幼弱懷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營之,垣而囿之,騎馳東西,車騖南北,又有深溝大渠,夫一日之樂不足以危無堤之輿,是其不可三也。故務苑囿之大,不恤農時,非所以強國富人也。
夫殷作九市之宮而諸侯畔,靈王起章華之台而楚民散,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糞土愚臣,忘生觸死,逆盛意,犯隆指,罪當萬死,不勝大願,願陳《泰階六符》,以觀天變,不可不省。
是日因奏《泰階》之事,上乃拜朔為太中大夫給事中,賜黃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壽王所奏雲。
久之,隆慮公主子昭平君尚帝女夷安公主,隆慮主病困,以金千斤、錢千萬為昭平君豫贖死罪,上許之。隆慮主卒,昭平君日驕,醉殺主傅,獄系內宮。以公主子,廷尉上請請論。左右人人為言:「前又入贖,陛下許之。」上曰:「吾弟老有是一子,死以屬我。」於是為之垂涕嘆息良久,曰:「法令者,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誣先帝之法,吾何面目入高廟乎!又下負萬民。」乃可其奏,哀不能自止,左右盡悲。朔前上壽,曰:「臣聞聖王為政,賞不避仇讎,誅不擇骨肉。《書》曰:『不偏不黨,王道蕩蕩。』此二者,五帝所重,三王所難也。陛下行之,是以四海之內元元之民各得其所,天下幸甚!臣朔奉觴,昧死再拜上萬歲壽。」上乃起,入省中,夕時召讓朔,曰:「傳曰『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今先生上壽,時乎?」朔免冠頓首曰:「臣聞樂太盛則陽溢,哀太盛則陰損,陰陽變則心氣動,心氣動則精神散,精神散而邪氣及。銷憂者莫若酒,臣朔所以上壽者,明陛下正而不阿,因以止哀也。愚不知忌諱,當死。」先是,朔嘗醉入殿中,小遺殿上,劾不敬。有詔免為庶人,待詔宦者署。因此對復為中郎,賜帛百匹。
初,帝姑館陶公主號竇太主,堂邑侯陳午尚之。午死,主寡居,年五十餘矣,近幸董偃。始偃與母以賣珠為事,偃年十三,隨母出入主家。左右言其姣好,主召見,曰;「吾為母養之。」因留第中,教書計相馬御射,頗讀傳記。至年十八而冠,出則執轡,入則侍內。為人溫柔愛人,以主故,諸公接之,名稱城中,號曰董君。主因推令散財交士,令中府曰:「董君所發,一日金滿百斤,錢滿百萬,帛滿千匹,乃白之。」安陵爰叔者,爰盎兄子也,與偃善,謂偃曰:「足下私侍漢主,挾不測之罪,將欲安處乎?」偃懼曰:「憂之久矣,不知所以。」爰叔曰:「顧城廟遠無宿宮,又有萩竹籍田,足下何不白主獻長門園?此上所欲也。如是,上知計出於足下也,則安枕而臥,長無慘怛之憂。久之不然,上且請之,於足下何如?」偃頓首曰:「敬奉教。」入言之主,主立奏書獻之。上大說,更名竇大主園為長門宮。主大喜,使偃以黃金百斤為爰叔壽。
叔因是為董君畫求見上之策,令主稱疾不朝。上往臨疾,問所欲,主辭謝曰:「妾幸蒙陛下厚恩,先帝遺德,奉朝請之禮,備臣妾之儀,列為公主,賞賜邑入,隆天重地,死無以塞責。一日卒有不勝灑掃之職,先狗馬填溝壑,竊有所恨,不勝大願,願陛下時忘萬事,養精游神,從中掖回輿,枉路臨妾山林,得獻觴上壽,娛樂左右。如是而死,何恨之有!」上曰:「主何憂?幸得愈。恐群臣從官多,大為主費。」上還,有頃,主疾愈,起謁,上以錢千萬從主飲。後數日,上臨山林,主自執宰敝膝,道入登階就坐。坐未定,上曰:「願謁主人翁。」主乃下殿,去簪珥,徒跣頓首謝曰:「妾無狀,負陛下,身當伏誅。陛下不致之法,頓首死罪。」有詔謝。主簪履起,之東廂自引董君。董君綠幘傅□,隨主前,伏殿下。主乃贊:「館陶公主胞人臣偃昧死再拜謁。」因叩頭謝,上為之起。有詔賜衣冠上。偃起,走就衣冠。主自奉食進觴。當是時,董君見尊不名,稱為「主人翁」,飲大歡樂。主乃請賜將軍、列侯、從官金錢雜繒各有數。於是董君貴寵,天下莫不聞。郡國狗馬蹴鞠劍客輻湊董氏。常從遊戲北宮,馳逐平樂,觀雞鞠之會,角狗馬之足,上大歡樂之。於是上為竇太主置酒宣室,使謁者引內董君。
是時,朔陛戟殿下,辟戟而前曰:「董偃有斬罪三,安得入乎?」上曰:「何謂也?」朔曰:「偃以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敗男女之化,而亂婚姻之禮,傷王制,其罪二也。」陛下富於春秋,方積思於《六經》,留神於王事,馳騖於唐、虞,折節於三代,偃不遵經勸學,反以靡麗為右,奢侈為務,盡狗馬之樂,極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徑淫辟之路,是乃國家之大賊,人主之大蜮。偃為淫首,其罪三也。昔伯姬燔而諸侯憚,奈何乎陛下?」上默然不應良久,曰:「吾業以設飲,後而自改。」朔曰:「不可。夫宣室者,先帝之正處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故淫亂之漸,其變為篡,是以豎貂為淫而易牙作患,慶父死而魯國全,管、蔡誅而周室安。」上曰:「善。」有詔止,更置酒北宮,引董君從東司馬門。東司馬門更名東交門。賜朔黃金三十斤。董君之寵由是日衰,至年三十而終。後數歲,竇太主卒,與董君會葬於霸陵。是後,公主貴人多逾禮制,自董偃始。
時,天下侈靡趨末,百姓多離農畝。上從容問朔:「吾欲化民,豈有道乎?」朔對曰:「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上古之事,經歷數千載,尚難言也,臣不敢陳。願近述孝文皇帝之時,當世耆老皆聞見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綈,足履革舄,以韋帶劍,莞蒲為席,兵木無刃,衣縕無文,集上書囊以為殿帷;以道德為麗,以仁義為準。於是天下望風成俗,昭然化之。今陛下以城中為小,圖起建章,左鳳闕,右神明,號稱千門萬戶;木土衣綺繡,狗馬被繢罽;宮人簪玳瑁,垂珠璣;設戲車,教馳逐,飾文采,叢珍怪;撞萬石之鐘,擊雷霆之鼓,作俳優,舞鄭女。上為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獨不奢侈失農,事之難者也。陛下誠能用臣朔之計,推甲乙之帳燔之於四通之衢,卻走馬示不復用,則堯、舜之隆宜可與比治矣。《易》曰:『正其本,萬事理;失之毫釐,差以千里。』願陛下留意察之。」
朔雖詼笑,然時觀察顏色,直言切諫,上常用之。自公卿在位,朔皆敖弄,無所為屈。
上以朔口諧辭給,好作問之。嘗問朔曰:「先生視朕何如主也?」朔對曰:「自唐、虞之隆,成、康之際,未足以諭當世。臣伏觀陛下功德,陳五帝之上,在三王之右。非若此而已,誠得天下賢士,公卿在位鹹得其人矣。譬若以周、邵為丞相,孔丘為御史大夫,太公為將軍,畢公高拾遺於後,弁嚴子為衛尉,皋陶為大理,后稷為司農,伊尹為少府,子贛使外國,顏、閔為博士,子夏為太常,益為右扶風,季路為執金吾,契為鴻臚,龍逢為宗正,伯夷為京兆,管仲為馮翊,魯般為將作,仲山甫為光祿,申伯為太僕,延陵季子為水衡,百里奚為典屬國,柳下惠為大長秋,史魚為司直,蘧伯玉為太傅,孔父為詹事,孫叔敖為諸侯相,子產為郡守,王慶忌為期門,夏育為鼎官,羿為旄頭,宋萬為式道侯。」上乃大笑。
是時,朝廷多賢材,上復問朔:「方今公孫丞相,大夫、董仲舒、夏侯始昌、司馬相如、吾丘壽王、主父偃、硃買臣、嚴助、汲黯、膠倉、終軍、嚴安、徐樂、司馬遷之倫,皆辯知閎達溢於文辭,先生自視,何與比哉?」朔對曰:「臣觀其□齒牙,樹頰胲,吐脣吻,擢項頤,結股腳,連脽尻,遺蛇其跡,行步偊旅,臣朔雖不肖,尚兼此數子者。」朔之進對澹辭,皆此類也。」
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時方外事胡、越,內興制度,國家多事,自公孫弘以下至司馬遷,皆奉使方外,或為郡國守相至公卿,而朔嘗至太中大夫,後常為郎,與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詼啁而已。久之,朔上書陳農戰強國之計,因自訟獨不得大官,欲求試用。其言專商鞅、韓非之語也,指意放蕩,頗復詼諧,辭數萬言,終不見用。朔因著論,設客難己,用位卑以自慰諭。其辭曰:
客難東方朔曰:「蘇秦、張儀一當萬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澤及後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術,慕聖人之義,諷誦《詩》、《書》、百家之言,不可勝數,著於竹帛,脣腐齒落,服膺而不釋,好學樂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智慧型海內無雙,則可謂博聞辯智矣。然悉力盡忠以事聖帝,曠日持久,官不過侍郎,位不過執戟,意者尚有遺行邪?同胞之徒無所容居,其故何也?」
東方先生喟然長息,仰而應之曰:「是固非子之所能備也。彼一時也,此一時也,豈可同哉?夫蘇秦、張儀之時,周室大壞,諸侯不朝,力政爭權,相禽以兵,並為十二國,未有雌雄,得士者強,失士者亡,故談說行焉。身處尊位,珍寶充內,外有廩倉,澤及後世,子孫長享。今則不然。聖帝流德,天下震懾,諸侯賓服,連四海之外以為帶,安於覆盂,動猶運之掌,賢不肖何以異哉?遵天之道,順地之理,物無不得其所;故綏之則安,動之則苦;尊之則為將,卑之則為虜;抗之則在青雲之上,抑之則在深泉之下;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雖欲盡節效情,安知前後?夫天地之大,士民之眾,竭精談說,並進輻湊者不可勝數,悉力募之,困於衣食,或失門戶。使蘇秦、張儀與仆並生於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常侍郎乎?故曰時異事異
「雖然,安可以不務修身乎哉!《詩》云:『鼓鍾於宮,聲聞於外。』『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苟能修身,何患不榮!太公體行仁義,七十有二乃設用於文、武,得信厥說,封於齊,七百歲而不絕。此士所以日夜孳孳,敏行而不敢怠也。辟若鶺鴒,飛且鳴矣。傳曰:『天不為人之惡寒而輟其冬,地不為人之惡險而輟其廣,君子不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計其功。』《詩》云:『禮義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故曰:『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纊充耳,所以塞聰。』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舉大德,赦小過,無求備於一人之義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優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蓋聖人教化如此,欲自得之;自得之,則敏且廣矣。
「今世之處士,魁然無徒,廓然獨居,上觀許由,下察接輿,計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與義相扶,寡耦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於我哉?若夫燕之用樂毅,秦之任李斯,酈食其之下齊,說行如流,曲從如環,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內定,國家安,是遇其時也,子又何怪之邪?語曰『以管窺天,以蠡測海,以莛撞鐘』,豈能通其條貫,考其文理,發其音聲哉!繇是觀之,譬猶鼱鼩之襲狗,孤豚之咋虎,至則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處士,雖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適足以明其不知權變而終或於大道也。」
又設非有先生之論,其辭曰:
非有先生仕於吳,進不稱往古以厲主意,退不能揚君美以顯其功,默然無言者三年矣。吳王怪而問之,曰:「寡人獲先人之功,寄於眾賢之上,夙興夜寐,未嘗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高舉,遠集吳地,將以輔治寡人,誠竊嘉之,體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視靡曼之色,耳不聽鐘鼓之音,虛心定志欲聞流議者三年於茲矣。今先生進無以輔治,退不揚主譽,竊不為先生取之也。蓋懷能而不見,是不忠也;見而不行,主不明也。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吳王曰:「可以談矣,寡人將竦意而覽焉。」先生曰:「於戲!可乎哉?可乎哉?談何容易!夫談有悖於目、拂於耳、謬於心而便於身者;或有說於目、順於耳、快於心而毀於行者。非有明王聖主,孰能聽之?」吳王曰:「何為其然也?『中人已上可以語上也。』先生試言,寡人將聽焉。」
先生對曰:「昔者關龍逢深諫於桀,而王子比干直言於紂,此二臣者,皆極慮盡忠,閔王澤不下流,而萬民騷動,故直言其失,切諫其邪者,將以為君之榮,除主之禍也。今則不然,反以為誹謗君之行,無人臣之禮,果紛然傷於身,蒙不辜之名,戮及先人,為天下笑,故曰談何容易!是以輔弼之臣瓦解,而邪諂之人並進,遂及蜚廉、惡來革等,二人皆詐偽,巧言利口以進其身,陰奉雕□刻鏤之好以納其心。務快耳目之欲,以苟容為度。遂往不戒,身沒被戮,宗廟崩弛,國家為虛,放戮聖賢,親近讒夫。《詩》不云乎?『讒人罔極,交亂四國』,此之謂也。故卑身賤體,說色微辭,愉愉呴呴,終無益於主上之治,則志士仁人不忍為也。將儼然作矜嚴之色,深言直諫,上以拂主之邪,下以損百姓之害,則忤於邪主之心,歷於衰世之法。故養壽命之士莫肯進也,遂居深山之間,積土為室,編蓬為戶,彈琴其中,以詠先王之風,亦可以樂而忘死矣。是以伯夷、叔齊避周,餓於首陽之下,後世稱其仁。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談何容易!」
於是吳王懼然易容,捐薦去幾,危坐而聽。先生曰:「接輿避世,箕子被髮陽狂,此二人者,皆避濁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聖主,得清燕之閒,寬和之色,發憤畢誠,圖畫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體,下以便萬民,則五帝、三王之道可幾而見也。故伊尹蒙恥辱、負鼎俎、和五味以乾湯,太公釣於渭之陽以見文王。心合意同,謀無不成,計無不從,誠得其君也。深念遠慮,引義以正其身,推恩以廣其下,本仁祖義,褒有德,祿賢能,誅惡亂,總遠方,一統類,美風俗,此帝王所由昌也。上不變天性,下不奪人倫,則天地和洽,遠方懷之,故號聖王。臣子之職既加矣,於是裂地定封,爵為公侯,傳國子孫,名顯後世,民到於今稱之,以遇湯與文王也。太公、伊尹以如此,龍逢、比干獨如彼,豈不哀哉!故曰談何容易!」
於是吳王穆然,俯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頤,曰:「嗟乎!余國之不亡也,綿綿連連,殆哉,世之不絕也!」於是正明堂之朝,齊君臣之位,舉賢材,布德惠,施仁義,賞有功;躬節儉,減後宮之費,損車馬之用;放鄭聲,遠佞人,省庖廚,去侈靡;卑宮館,壞苑囿,填池塹,以予貧民無產業者;開內藏,振貧窮,存耆老,恤孤獨;薄賦斂,省刑辟。行此三年,海內晏然,天下大洽,陰陽和調,萬物鹹得其宜;國無災害之變,民無饑寒之色,家給人民,畜積有餘,囹圄空虛;鳳凰來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硃草萌牙;遠方異俗之人鄉風慕義,各奉其職而來朝賀。故治亂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見,而君人者莫肯為也,臣愚竊以為過。故《詩》云:「王國克生,惟周之楨,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之謂也。
朔之文辭,此二篇最善。其餘《封泰山》、《責和氏璧》及《皇太子生禖》、《屏風》、《殿上柏柱》、《平樂觀賦獵》,八言、七言上下,《從公孫弘借車》,凡劉向所錄朔書具是矣。世所傳他事皆非也。
贊曰:劉向言少時數問長老賢人通於事及朔時者,皆曰朔口諧倡辯,不能持論,喜為庸人誦說,故令後世多傳聞者。而楊雄亦以為朔言不純師,行不純德,其流風遺書蔑如也。然朔名過實者,以其詼達多端,不名一行,應諧似優,不窮似智,正諫似直,穢德似隱。非夷、齊而是柳下惠,戒其子以上容:「首陽為拙,柱下為工;飽食安步,以仕易農;依隱玩世,詭及不逢」。其滑稽之雄乎!朔之詼諧,逢占射覆,其事浮淺,行於眾庶,童兒牧豎莫不眩耀。而後世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語附著之朔,故詳錄焉。

漢書·東方朔傳譯文

東方朔,字曼倩,平原(今山東省德州市陵縣神頭鎮)人。性詼諧幽默,善辭賦,被人們稱為大隱。武帝時大臣、文學家。  

《漢書·東方朔傳》 《漢書·東方朔傳》

 武帝即位初年,徵召天下賢良方正和有文學才能的人。各地士人、儒生紛紛上書應聘。東方朔也給漢武帝上書,上書用了三千片竹簡,兩個人才扛得起,武帝讀了二個月才讀完。在自我推薦書中,他說:「我東方朔少年時就失去了父母,依靠兄嫂的扶養長大成人。我十三歲才讀書,勤學刻苦,三個冬天讀的文史書籍已夠用了。十五歲學擊劍,十六歲學《詩》,《書》,讀了二十二萬字。十九歲學孫吳兵法和戰陣的擺布,懂得各種兵器的用法,以及作戰時士兵進退的鉦鼓。這方面的書也讀了二十二萬字,總共四十四萬字。我欽佩子路的豪言。如今我已二十二歲,身高九尺三寸。雙目炯炯有神,像明亮的珠子,牙齒潔白整齊得像編排的貝殼,勇敢像孟賁,敏捷像慶忌,廉儉像鮑叔,信義像尾生(勇若孟賁,捷若慶忌,廉若鮑叔,信若尾聲)。我就是這樣的人,夠得上做天子的大臣吧!臣朔冒了死罪,再拜向上奏告。」  

武帝讀了東方朔自許自誇的推薦書,讚賞他的氣概,命令他待詔在公車署中,俸綠不多,也得不到武帝的召見。 過了一段時間,他不滿意目前的處境。

 一天出遊都中,見到一個侏儒,恐嚇他道:「你的死期要到了!」那侏儒問他為何,他說:「像你這樣矮小的人,活在世上無益,你力不能耕作,也不能做官治理百姓,更不要說拿兵器到前方去作戰。像你這樣的人,無益於國家,只是活在世上糟蹋糧食,所以如今皇上一律要殺掉你們。」侏儒聽後大哭起來。東方朔對他說:「你暫時不要哭,皇上就要來了,他來了你去叩頭謝罪。」一會兒,武帝乘輦經過,侏儒號泣叩首。武帝問:「為何哭!」侏儒說:「東方朔說皇上對我們這些矮小的人都要殺掉!」武帝問東方朔為什麼要如此說。東方朔回答道:「臣朔活著要說,死了也要說這些話。那矮子身長只有三尺多,一袋米的俸祿,錢二百四十。我身高九尺多,卻也只拿到一袋米的俸祿,錢二百四十。那矮子飽得要死,我餓得發慌。陛下廣求人才,您認為我講的話對的,是個人才,就重用我;不是人才,也就罷退我,不要讓我在這裡浪費糧食。」皇上聽了哈哈大笑,任命他為待詔金馬門,這樣見到皇帝的機會就多了些。  

 一天武帝在宮裡玩耍,把一隻壁虎放在盂盆下要大臣們猜是何物。大臣們都猜不出。東方朔上前猜道:「它是龍吧,沒有角;是蛇,卻有腳,它跂跂脈脈地會在牆壁上爬行,這不是壁虎,就是四腳蛇!」皇上說「是的」,便賜給他十疋緞子。接連又叫他猜,他都能猜中,得到很多的賞賜。   武帝身旁的寵優郭舍人有些不服氣,把一個長有芝菌的樹葉放在盂盆下讓他猜,如猜出他甘願受笞一百。東方朔說:「生的肉叫膾,較的肉叫脯;生在樹上寄生的東西叫芝菌,盂盆下就是這個東西。」一聽東方朔又猜對了,漢武帝叫人打郭舍人一百下。郭舍人被打得哇哇直叫。東方朔又說:「咄!口上沒有毛,聲音謷謷叫,屁股翹得半天高。」郭舍人怒道:「東方朔膽敢譏笑皇帝身旁的近臣,罪當棄市。」武帝問東方朔:「為何要笑他?」東方朔說:「臣並未笑他,只是與他作個謎語罷了!」武帝說:「謎語是怎么說的?」東方朔說:「那口上沒有毛的,是狗洞,聲音謷謷是烏在哺他的小烏,屁股翹得很高的,是仙鶴低頭在啄食。」郭舍人仍不服

《漢書·東方朔傳》 《漢書·東方朔傳》
氣,說道:「我要再問他一個謎語,他如果猜不出也應受打。」接著他用諧音作一謎:「令壺齟,老柏塗,伊優亞,狋吽牙。這是什麼?」東方朔想了一會兒說:「令,就是命令。壺,是盛東西的器具;齟,是牙齒長得不整齊;老,是人們對他的敬重;柏,就是 鬼廷;塗,是慢慢浸濕的路;伊優亞,是說話不定;狋吽牙,是兩隻狗在爭鬥。」凡是郭舍人出的謎語,沒有能難倒他的,大臣們對東方朔的思路敏捷,幽默風趣都很驚訝,漢武帝也非常喜歡他,任他為常侍郎。  

一天,大伏酷暑,武帝下詔官員到宮裡來領肉。等了好久,分肉的官員還未來,東方朔就自己拔出劍割了一大塊肉,並對同僚們說:「大伏天,肉容易腐爛,大家快快拿回去吧!」第二天,武帝對東方朔說:「昨天賜肉,你為何不等詔書下來,擅自割肉歸家,這是為什麼?你要自作批評!」東方朔說:「朔來!朔來!受賜不等詔書下來,為何這樣的無禮!拔劍割肉,為何這樣勇敢!割得不多,為何如此廉儉!帶回家給細君(妻妾),又為何表現得如此的仁愛!」漢武帝聽後說:「要你自作批評,倒是表揚起自己了!」又賞賜給他酒一石,肉一百斤。他都拿回家去孝敬老婆。  

武帝喜歡微服出巡,恣意遊獵。常率衛隊西到黃山,南到長楊宮,西至宜春宮。一路上帶了一幫武騎浩浩蕩蕩,他們騎馬射鹿,追逐狐兔,甚至空手格鬥熊羆,在遊獵過程中,馬隊踐踏莊稼,百姓怨聲載道。有人建議武帝搞一個皇家苑囿。武帝命吾丘壽王等人設計,南至阿房宮,東至盭厔,西至宜春宮的一大片土地內圍造上林苑,專供武帝遊獵、休憩。要用這么大的一片土地築造苑囿,東方朔上書力勸武帝。他說:「如築造這樣的苑囿,破壞了陂池水澤的環境。侵占了百姓膏腴的土地。這上對國家無用,下對百姓無利。這是第一個不能造的理由。其次,它破壞了百姓的冢墓,拆黎民的室廬,使百姓死無所葬,生無所居。其三,造這樣的苑囿,用馬東西跑著,用車南北走著,還要挖深溝大渠,這是勞民傷財的事,以陛下一日之樂,來損害皇上無上的聖名,這是萬萬不可的。」東方朔的諫阻上林苑書寫得真切感人,武帝讀罷奏疏後,任東方朔為太中大夫,給事中,賜黃金百斤。然而武帝仍按吾丘壽王所上奏的那樣,建造了上林苑。  

隆慮公主的兒子昭平君是個驕奢淫逸的公子哥兒,娶了武帝的女兒夷安公主。其母怕自己死後,兒子闖禍犯罪,於是預先拿出黃金千斤、錢千萬給政府,贖他的死罪。隆慮公主去世後,兒子果然日益霸道,一天酒後殺了夷安公主身旁的僕人,被拘系在內官那裡。因為他是皇親國戚,不能隨便懲處,廷尉於是把他交給武帝處置。武帝身旁的大臣都為他求情,說「他母親已為他出了一筆錢,贖了他的死罪,陛下也答應過」。武帝說:「我那可憐的妹妹,年紀很大了才有這個兒子,生前還託付給我。」說看流下了眼淚。過了一會兒,他擦乾了眼淚,又說:「法律是先帝制訂的,如果是妹妹的關係破壞了先帝的規矩,我有何臉面進高帝的宗廟呢!如何去下對黎民百姓呢?」於是核准了對他外甥的懲處,同時武帝又悲傷地哭了起來。這時東方朔上前高高舉起酒杯獻酒道:「臣聽說聖王為政,賞賜不避仇家,誅罰不分骨肉,如今您陛下遵循古訓,所以四海之內兆民百姓都能各得其宜,這是天下的榮幸。今天,我捧了這杯酒,為皇上敬酒,冒著死罪,再拜萬歲、萬萬歲!」武帝對他說:「古書上講『該說話的時候才說話,這樣人們才不會討厭他』,今天的情景,是你應該上壽酒的時候嗎?」東方朔說:「臣聽說快樂過度了,陽氣要溢滿;悲哀過度了,陰氣要減損。陰陽變了,心氣就要動;心氣既動,精神澳散,邪氣乘虛而入,能夠消憂解愁的最好是酒。所以我奉上壽酒,一來表明陛下公正無私,二來要解除你的悲哀。我不知忌諱,真是罪該萬死!」這時東方朔已喝得酪盯大醉,在殿上小便,大臣們彈幼他「大不敬」罪,被下詔罷官,貶為庶人。後待詔在宦者署中,因對策有功,任中郎,賜帛百匹。

武帝的姑媽館陶公主,亦叫竇太主,其夫堂邑侯陳午去世後,守寡多年,已五十多歲。一個賣珠寶的女子經常到她家去,還帶了個十三歲的兒子董偃。董偃長得很漂亮,竇太主就把他留在身旁,教他御射術數。到了十八歲他已是個儀表堂堂的英俊少年。他與竇太主出則執轡,入則侍側,關係非同一般,整個京師都知道他與竇太主的關係,叫他董君。 一天武帝到竇太主家做客,公主激動萬分,親自下廚做菜。武帝坐定後對姑媽說:「希望見見你的主人翁。」竇太主就把董偃引了出來。只見董雇頭戴綠帽子,手套皮筒子,跟在公主的後面,對武帝說:「臣董偃,公主家的庖人,冒死叩拜皇上萬歲!」武帝見他長得很美貌,也很喜歡,賞賜他很多東西,並喊他「主人翁」。從此,董偃經常與武帝鬥雞走狗,遊獵踢球。由於他與武帝關係日趨親熱,董雇名聲大噪,京城王公貴戚沒有一個不認識他的。一天,武帝在宣室設酒宴款待竇太主和董偃。當他們要進入宣室時,東方朔執戟上前阻攔,對武帝說:「董偃有三個罪名可殺:他以人臣的名義,私侍公主,這是第一條死罪。敗壞男女風化,搞亂婚姻禮制,有傷先王的制度,這是罪二;陛下正當壯盛之年,須積思放六經,留心於王事,追慕唐虞的政治,仰敬三代的教化,而董偃卻不知依經書勸學,反而以靡麗為重,奢侈為稱,盡狗馬之樂,極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徑淫辟之路,這是國家之大賊,社會之大害,這是他第三條死罪。」武帝聽後,默不作聲,過一會說:「我已經擺好酒宴,下次再改吧!」東方朔說:「不可以,宣室是先王的正殿,不是議論正當的國事,不能進去!正是這樣,淫亂的事情才漸漸消除下去。不要弄到這樣的境地:豎貂教桓公淫亂,後來終究和易牙一同為患;慶父縊死於莒國,魯國方得安寧;管蔡誅滅了,同室方得治安。」武帝聽罷說:「是的。」便下詔停擺酒宴於宣室,改擺在北宮。讓董雇從東司馬門進去,後又把它改稱東交門。賞賜給東方朔黃金三十斤。從此,董偃逐漸失去了寵愛,三十歲就去世了。過了幾年,偃太主也去世,董偃與她一起合葬在霸陵。 

歷史中的東方朔

東方朔還是一個文學家,他的散文賦《答客難》,假設客人向作者問難,嘲笑他雖有「博聞辯智」,卻難與蘇秦、張儀的地位相比。然後便辯解道:「彼一時也,此一時也,豈可同哉!」戰國之時,諸侯並爭,「得士者強,失士者亡」,談說之士,身處尊位,而如今天下一統,由朝廷掌握用人大權,賢與不肖沒有區別。文章表達了知識分子在漢代大一統局面下才智無所施展的壓抑感,暴露了統治者隨意抑揚人才,致使賢愚不分的現實。作品採用說反話的形式,充滿了牢騷不平之氣。他的另一篇《非有先生論》,假託非有先生之口,發表「談何容易」的感慨,也是抒寫懷才不遇之情的作品。 東方朔的散文賦以上述兩篇最著名。現存作品十八篇,以《七諫》、《答客難》最著。《七諫》借屈原的身世寫自己的不遇,表白對國君的誠貞。《答客難》用滑稽口吻說明了專制君主愚弄臣下的把戲,反映了當時政治上的混亂。兩篇雖不以賦標題。實際上卻是賦體。屬於神話傳說的《神異經》、《海內十洲記》,雖題為東方朔撰,實際上是偽托。
 
陵縣考古發現東方朔第28代孫之墓

2002年3月13日至19日,山東省陵縣神頭鎮東街北鄰發現一古代墓葬,德州及陵縣文物工作者立即進行了搶救性挖掘,取得豐碩成果。 
    
該墓座北朝南,為單墓室,長寬各五米,前有墓道。該處原為較高平地,前些年因建窯廠,向下取土有2米深,故形成近20畝的平窪地,神頭農民耕地種田,發現較大青磚,在清理時出現古墓輪廓,墓頂距墓底有1.5米。經挖掘,出土唐三彩瓷鼎1件,瓷瓶1件,瓷盤1件,瓷壽星1件,器物完整,做工精細,品位上乘,是難得的精品;出土較完整陶俑7件,陶雞2件,陶鴨3件,陶狗1件,紅陶器座1件,陶盤1件,並有陶駱駝、陶牛、大耳陶人、陶馬坐俑等殘片一大宗,同一墓葬一次出土如此眾多的器物,在陵縣乃至德州考古史上實屬罕見。 
     
更為可貴的是,該墓葬出土墓志銘一方,長43厘米,寬42厘米,厚12.3厘米,全文469個字,銘文開首寫到:“公諱合,德州安得縣人也,即漢大夫倩之二八代孫”,即該墓為漢太中大夫東方朔第二十八代孫東方合之墓,“曾祖膺永平中任青州長史,弼正三齊”,“祖老奇特進又遷濟、蓋、南兗三州刺史……”該墓葬於“鹹亨三年”,即唐高宗672年,距今已有1331年的歷史。 
    
該墓誌的出土,填補了東方朔家族史的空白,對研究東方朔家族史具有極其重要的歷史價值,是德州考古工作的重大突破。 
道教中的東方朔

東方朔為漢代人,《洞冥記》記載,小名曼青。年三歲,天下秘讖一覽,暗誦於口。元封中游檬鴻之澤,忽見西王母採桑於白海東方朔之濱。相傳其為太白星之精。《獨異志》卷上日:“漢東方朔,歲星精也,自入仕漢武帝,天上歲星不見。至其死後,星乃出。”《太平廣記》卷六稱有黃眉翁指母以語朔曰:“昔為我妻,托形為太白之精,今汝亦此星之精也。”另據《列仙全傳》記載,其後仕漢武帝為太中大夫,武帝晚年好仙術,東方朔博聞浩識,常以神仙靈怪、方外異事說漢武帝。頗善星曆,又菩嘯,輒塵落漫飛。據《漢武帝內傳》記載,東方朔乘龍飛去,不知所終。又據《洞仙傳》記載,東方朔師太上真宮谷希子,得受閬、鐘山和神州真形圖,後為西王母之恃臣。

此外,《通惜篇》還講述了東方朔與漢武帝的二則故事。其一稱西王母七夕降於九華殿,以五桃賜於漢武帝,東方朔從殿東廂朱烏牖中暗視之。王母說道:這個小兒曾經三次來吾處求此仙桃

其二稱武帝得到了不死之酒,給東方朔看,東方朔接手後,一飲而盡,漢武帝大怒,想要對東方朔實施處罰,東方朔日:“殺朔若死,此為不驗,以為有驗,殺亦不死。”漢武帝對此十分佩服。

傳說中的東方朔

東方朔的父親叫張夷,字和平,母親是田氏。父親張夷活到二百歲時面貌仍像兒童。東方朔出生三天后,母親田氏死了,這時是漢景帝三年。一鄰家婦女抱養了東方朔,這時東方剛剛發白,就用“東方”作了他的姓。東方朔三歲時,只要看見天下任何經書秘文,看一遍就能背誦出來,還常常指著空中自言自語。有一次,養母忽然發現東方朔沒了,過了一個多月才回來,養母就鞭打了他一頓。後來東方朔又出走了,過了一年才回來。養母看見他大吃一驚說:“你走了一年,怎么能讓我不擔心呢?”東方朔說:“兒子我不過到紫泥海玩了一天,海里的紫水弄髒了我的衣服,我又到虞泉洗了洗,早上去的中午就回來了,怎么說我去了一年呢?”養母就問:“你都去過什麼國?”東方朔說:“我洗罷衣服,在冥間的崇台休息,睡了一小覺,冥間的王公給我吃紅色的栗子,喝玉露瓊漿,把我差點撐死了,就又給我喝了半杯九天上的黃露。我醒了,回來的路上我遇見了一隻黑色的老虎,就騎上它往回走。因為我著急趕路使勁捶打那老虎,老虎把我的腳都咬傷了。”養母一聽心裡很難過,就撕下一塊青衣裳布給東方朔包紮腳傷。

後來東方朔又出走,離家一萬里,看見一株枯死的樹,就把養母裹在他腳上的布掛在了樹上,那布立刻化成了一條龍,後人就把那地方叫“布龍澤”。漢武帝元封年間,到宇宙未分天地時的大湖上遊玩,忽然看見他的母親田氏在白海邊上採桑葉。這時忽然有一個黃眉毛老人來到面前,對東方朔說:“她從前是我的妻子,是太白星神轉生到世上。現在,你也是太白星的精靈了。我不吃五穀吞氣修煉,已經九十多年,我兩隻眼睛的瞳孔里可以射出青光,能看見陰暗地方隱藏的東西。我三千年換一次骨骼和骨髓,兩千年褪一次皮除一次毛髮,我生來已經三次換骨五次脫皮了。“東方朔長大後,在漢武帝朝中任太中大夫。漢武帝晚年時愛好道家成仙之術,和東方朔很親近。

一天他對東方朔說:“我想讓我喜歡的人長生不老,能不能做到呢?”東方朔說:“我能使陛下做到。”漢武帝問:“須要服什麼藥呢?”東方朔說:“東北地方有靈芝草,西南地方有春生的魚,這都是可以使人長生的東西。”武帝問:“你怎么知道的?”東方朔說:“三隻腳的太陽神鳥曾下地想吃這種芝草,羲和氏用手捂住了三足烏的眼睛,不準它飛下來,怕它吃靈芝草。鳥獸如果吃了靈芝草,就會麻木得不會動了。”武帝問:“你怎么知道的呢?”東方朔說:“我小時挖井不小心摔到井底下,幾十年上不來,有個人就領著我去拿靈芝草,但隔著一條紅水河渡不過去,那人脫下一隻鞋給了我,我就把鞋當作船,乘著它過了河摘到靈芝草吃了。這個國里的人都用珍珠白玉串成蓆子,他們讓我進入雲霞作成的帳幕里,讓我躺在墨玉雕成的枕頭上,枕頭上刻著日月雲雷的圖案,這種枕頭叫‘鏤空枕’,也叫‘玄雕枕’。又給我鋪上毛作的貴重的褥子,是用一百隻的毛織成的。這種褥子很涼,常常是夏天才鋪它,所以叫作‘柔毫水藻褥’。我用手摸了摸,以為是水把褥子弄濕了,仔細一看,才知道褥子上是一層光。有一次漢武帝在靈光殿休息,把東方朔召到寢宮綺窗的絲綢帳前,向他請教道:“漢朝皇室以陰陽五行中的‘火德’為命運的主宰,那么,依你看皇室中要奉祀什麼神靈來佑護呢?皇室的符信應該採用珪、璧、琮、璋、瑾這五種吉祥物中的哪一種呢?”

東方朔說:“我曾游過西方天界的峽谷,在長安東面,離扶桑國還有七萬里,那裡有個雲山。雲山頂上有一口井,雲都是從井裡升起來的,雲的顏色和主宰世上帝王的‘五行’的德運完全符合。如果帝王是土德,井中就升起黃色雲;是金德,就升起白雲;是火德,就升起紅雲;是水德,就升起黑雲。”武帝聽後很信服。太初二年,東方朔從西方的那邪國回來,帶來十枝“聲風木”獻給武帝。這種樹枝有九尺長,手指那么粗,這種‘聲風木’產自西方‘因霄國’的河邊,由於因霄國的人善於長嘯,所以樹木也能發出聲音。這就是《尚書》中《禹貢》一章中所記的‘因桓’的來歷。因霄國的河水的源頭是很甜的水,水邊樹上面聚集飛翔著紫燕和黃鵠等鳥類。這種‘聲風木’結的果實像小珍珠,風一吹就發出珠玉的聲音,所以叫‘聲風木’。“武帝把風聲木的樹枝賞給大臣們,只有年過百歲的大臣才賞給。如果這位大臣得了病,樹枝自己就會滲出水珠,如果這位大臣快死了,樹枝自己就會折斷。古時老子在周朝活了二千七百歲,那樹枝從來沒有滲出過水珠。還有仙人洪崖先生在堯帝時已經三千歲了,樹枝也沒折斷過。武帝就賞給東方朔一枝“聲風木”,東方朔說:“我已經看見這樹枝枯死了三次,但又死而復活了,豈止是滲水出汗和折斷呢?一個人的壽數不到一半,那樹枝就不會滲水出汗。這種樹五千年滲一次汗珠,一萬年才枯一次。”武帝很相信東方朔的解釋。

 天漢二年,武帝移住蒼龍館,非常渴望成仙得道,就召集了不少懂道術的方士,讓他們講述遠方國家的奇聞軼事。這時只有東方朔離開坐位寫了一道奏章呈給武帝說:“我曾去過北極的鏡火山,那裡太陽月亮都照不到,只有龍口銜著燈燭照亮山的四極。山上也有園林池塘,種植了很多奇花異樹。有一種明莖草,長得像金燈,把這種草折下來點燃,能照見鬼魅。有位神仙叫寧封,曾在夜晚點燃了一根這種草,可以照見肚子裡的五臟,所以叫它‘洞腹草’。如果皇帝把這種草割下來剁碎作成染料,塗在明雲觀的牆上,夜裡坐在觀內就不用點燈了,所以這種草也叫‘照魅草’。如果把這種草墊在腳下,就能入水不沉沒。”東方朔還曾經遊歷過五色祥雲升起的地方,得到一匹神馬,有九尺高。武帝問這是個什麼神獸,東方朔說,“當初西王母乘坐著雲光寶車去看望東王父,把駕車的馬解開,它到東王父的靈芝田裡,東王父大怒,把馬趕到天河岸邊。正好我那時去朝拜東王父,就騎著那匹馬往回返。這馬繞著太陽轉了三圈然後奔向漢關時,關門還沒閉。我在馬上睡了一覺,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家。”

武帝問馬叫什麼名字,東方朔回答:“按它的情況起名,叫‘步影駒’,並說,“這馬來到世間後,我再騎它時,卻和劣馬笨驢一樣的又慢又遲鈍了。我在五色祥雲升起的地方種了一千頃的草,草地在九景山的東邊,兩千年開一次花,明年就到時候了,我去把那草割來餵馬,馬就不會再餓了。”東方朔又說:“我曾到過東方的極地,經過了吉雲之澤。”武帝問,“什麼叫吉雲?”東方朔說:“吉雲國里常用雲的顏色來預卜吉凶。如果將要有吉慶的事,滿屋就會升起五色祥雲,光彩照人。這五色吉雲如果落在花草樹木上,就會變成五色露珠,露的味道十分甘甜。”武帝問:“這吉雲和五色露你能弄些來嗎?”東方朔說:“我割來吉雲草把馬餵飽後,騎上馬去就可以弄來,一天可以來回兩三趟呢。”於是東方朔就騎上神馬往東走,晚上就趕回來了,弄來了黑、白、青、黃四種顏色的露水,裝在青色的琉璃杯中,每個杯中裝了半升獻給武帝。武帝把五色露賞給大臣們,大臣們喝下了露水,老人都變成了少年,有病的都立刻痊癒了。漢武帝有一次看見天空出現了彗星,東方朔就折了一根“指星木”給了武帝,武帝拿它向天上一指,彗星立刻就消失了,當時的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東方朔善於高聲長嘯,每當他長嘯時,會震得塵土漫天飛。東方朔沒死時曾對和他一起作官的朋友說:“天下人誰也不了解我東方朔,只有太王公知道我。”東方朔死後,武帝就召來太王公問他,“你了解東方朔嗎?”太王公說:“我不了解。”武帝問:“你有什麼特長呢?”太王公說,“我對星宿曆法有研究。”武帝問他:“天上的星宿都在嗎?”回答說,“諸星都在,只有木星失去了十八年,現在又出現了。”武帝仰天嘆息說:“東方朔在我身邊十八年,我竟不知道他就是木星啊!”心裡很難過。
東方朔的創造

東方朔創造了一種《答客難》這樣的文體,被稱為“難體”,其形式是一問一答是,在《答客難》中問問題的是博士一類博學的高官,回答的是東方生(東方朔),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尊之則為將 卑之則為虜 抗之則在青雲直上 抑之則在深泉之下 用之則為虎 不用則為鼠”。其中後兩句最有名。

《史記·東方朔傳》記載:“取少婦於長安中,好女,率取婦一歲所者即棄去,更取婦。所賜錢財,盡索之於女子。”
東方朔娶妻有三條原則:一是專娶京城長安的女人,二是專娶小美女(好女、少婦),三是一年一換妻。皇上賞給他的錢財,他全都用來告別舊美女,迎娶新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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