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定國[明末清初將領]

許定國[明末清初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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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定國(?—1646年),河南太康人 ,隸屬漢軍鑲白旗,明末清初將領。早年在登州曾從軍於袁可立幕下。

基本信息

人物生平

許定國初仕明朝,明崇禎年間(1627年―1644年),官至山西總兵官。李自成圍攻開封時,朝廷督促許定國率軍前往救援,許定國的軍隊屯駐在沁水,一夜之間軍隊潰敗,朝廷將其逮捕判處死刑。但不久卻赦免其罪,授任援剿河南總兵官。南明福王朱由崧時,許定國駐軍睢州。

順治元年,豫親王多鐸下河南,次孟津,定國使請降。肅親王豪格略山東,復上書請以其孥來附,肅親王命遣子為質。

睢州城池圖 睢州城池圖

順治二年正月,許定國遣其子詣肅親王軍。明督師大學士史可法遣總兵高傑徇河南,次歸德,聞定國已遣子納款,招往會,不赴。傑乃與巡撫越其傑、巡按陳潛夫就定國睢州,定國不得已郊迎。其傑勸傑勿入城,傑輕定國,不聽。既入,許定國於睢州兵部尚書袁可立府第藏書樓下大廳內宴傑,侑以歌妓美酒。傑酣,為定國刻行期,並微及遣子納款事。定國益懼,中夜伏兵殺傑。總督張縉彥,監軍李升從亂軍中僅以單身走免,巡撫越其傑和參政袁樞已於稍前赴南京。事後,高傑子被南明朝廷封太子太保,許定國北渡黃河降請。史可法聞訊頓足長嘆:“中原事不可為矣,國事盡被許賊所壞”。

正月十三日,傑部將攻定國屠城,焚掠袁尚書府,袁可立及其子袁樞數年精心收藏的古書名畫被焚毀遺失無算,延及睢州方圓百里,為明末大變。定國走考城(今屬河南民權縣),遂降清。豫親王請以定國從征,留其孥曹縣,命河道總督楊方興厚贍之。定國妻邢有疾,乞還鄉里,方興為代奏。命暫居曹縣,俟定國入覲。豫親王師還,定國詣京師,隸漢軍鑲白旗。三年,卒。五年,以來降功,授一等精奇尼哈番,子爾安襲。十二年,詔求言,爾安為睿親王多爾袞訟功德,請修其墓。坐煽惑,減死流寧古塔。弟爾吉襲。

昔睢陽袁可立巡撫登萊督大兵防海抵禦後金,許定國曾為其手下中軍,多次蒙袁擢升提攜,後累官河南總兵。今袁司馬已故去十二年,許竟在其府第釀此大兵禍,禍亂有不忍言者,並攜兵投靠後金,甚稱不義也。

歷史評價

趙爾巽等《清史稿》:“而定國、夢庚、雄輩及他諸降將,皆襲封如故。”

家庭成員

兒子

許爾安,襲封一等子。

許爾吉,許爾安之弟,襲封一等子。

孫子

許世文,許爾吉之子,襲封一等子。

曾孫

許重琦,許世文之子,襲封一等子。

史書記載

許定國誘殺高傑於睢州尚書府

許定國刺殺高傑處 許定國刺殺高傑處

據郭進艮玉蒼山下 南渡風雲(6·《江浙殘明夢》第二部)第五章興平遇難改編

崇禎十七年底,清豫王多鐸率數千騎兵至孟津縣,先遣精兵渡河。

清兵來勢洶洶,沿河十五寨堡俱望風歸附。總兵李際遇率部迎降,並為前導長驅東下。河南巡撫越其傑、河南參政兼大梁道兵備袁樞(前兵部尚書袁可立子)等飛章告急。弘光帝詔高傑率兵進屯歸德為備。

高傑接旨,不敢怠慢,便冒雪率部自徐州進發,往歸德(今河南商丘市)方向而來。

屯兵睢州的河南總兵許定國聞訊,驚道:“高傑北來,洒家命休矣。”

睢州城池圖 睢州城池圖

許定國為河南太康人。年近七十,膂力過人,能手舉千斤大鐘,人稱“許千斤”。天啟初年曾在登萊巡撫睢州人袁可立帳下聽命,擢為中軍,隨袁可立參與鎮壓過白蓮教妖亂。崇禎年間又以剿“流寇”功升山西總兵,犯事被逮下獄。後因當時缺將,特赦出獄為河南總兵。許定國蒙赦,便毀家養士,擁兵擾民,割據一方,成為明末中原一支不可忽視的軍事力量。而此人自負功高,便上疏詆毀高傑為賊。高傑聞訊恨得咬牙切齒,常道:“老子見老匹夫,必手刃之。”

因此,他對高傑十分忌憚。現在聞他將率大兵將至,如何不怕?

於是他便主動遣人致書高傑道:“睢州城池完固、器械精良,願讓大帥駐兵。”

高傑接信大喜,只道老許為可造之材,竟深信不疑。

(1645年弘光元年)正月初九日,大年氛圍正濃,高傑率部抵達歸德(今河南省商丘市),派人贈送許定國千金、布百匹。不久聞許定國已遣使納款於清,並送兩個兒子渡河為人質。高傑疑慮,便招許定國來歸德見他。許定國懼不敢來。

正月十一日,高傑為示誠意,再邀巡撫越其傑、參政袁樞和巡按陳潛夫一同往睢州。

許定國聞訊,急先到睢州城東郊外數十里迎接。他跪於馬下道:“久仰大帥英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幸甚幸甚。”

高傑見此,急翻身下馬,扶起他道:“你也是總兵,奈何行此大禮?”

許定國謙恭地道:“大帥至此,末將焉敢不迎?

高傑呵呵大笑道:“本帥且先看看你部眾何在?”

許定國故意隱藏精壯,而以老弱兵出列。士卒面帶疲容,陣容也不齊整。

高傑見此,嗤之以鼻道:“你有此軍,何不以之開藩啊?”

許定國赧顏道:“末將豈敢。”

高傑見許定國柔順屈服,也不過分逼迫。

次日,許定國欲在睢州城內故兵部尚書袁可立的府第設宴請高傑、越其傑等一班將士。

越其傑道:“大帥應以己身為重,勿蹈險地。”隨行的河南布政司右參政袁樞也極力勸阻高傑不要入睢州城。

袁樞尤其不願意看到在自己開府治事的先父遺留下來的尚書府第內出現兵亂。袁樞,字伯應,號環中,又號石寓,本前明兵部尚書登萊巡撫袁可立之子,曾奉崇禎帝旨榷滸墅關,差滿後還都。又以戶部郎中的文職身份冒死督餉於遼左孤城寧遠軍前,頗兼文武之才。崇禎十七年十月為分守河南大梁兵巡道布政司右參政兼按察司僉事,素與越其傑、張縉彥關係交好。早些時許定國下獄時就是通過袁樞通過兵部尚書張縉彥說項才把許定國放出來的。

袁樞奉命在睢州自己家裡即先父袁可立的尚書府第內開府辦公,實際上朝廷是想讓袁樞以文官的身份監督許定國軍。朝廷用心良苦,仿侯方域監左良玉軍之例。因其父袁可立的關係,許定國表面上也敬袁樞三分,但實際上卻控制不了擁兵自重滿腹狐疑的總兵許定國,因為這時許、袁二人的終極目的已經根本不同,一個要一心投降滿清,一個要維護名門家聲承父志誓死效忠大明,且數十里外的黃河以北後金大兵正虎視眈眈,一旦此時鬧出是非,則中原必亡,所以袁樞行事也十分謹慎。

巡按陳潛夫勸道:“下官觀許定國為人奸詐陰險,大帥勿入城,免為其所算。”

高傑卻因已見到許定國軍羸弱之狀,便心生輕視,笑道:“他招我飲,本帥不去,豈不以縮頭烏龜貽笑於世人?”

不多時,許定國到睢州城東門外迎接。兩人客氣一番,並轡入睢州城。

高傑邊走邊談:“你豈不知本帥將殺你,而不肯離開此地,何故?”

許定國一聽,下馬頓首道:“定國雖知大帥怒我,但不知罪在何處?”

高傑道:“你多次上疏罵我為賊,安得無罪?”

許定國道:“這便是定國不離開的緣故了。定國目不知書,倉皇中假手記室。而記室誤入大帥名,定國根本不知疏中何等語。如果以此殺定國,不亦冤哉?”

高傑便道:“既如此,記室現在何處?何姓何名?”

許定國道:“他知大帥發怒,已先自逃走,末將捉拿不到。他先走而定國不走,此證明以前罵大帥者,非定國真意呵。”實際上許定國已經遣送其子入清為人質,而自己準備以漢奸的身份潛伏下來為滿清立功,因為這樣可以為自己和家人降清後撈取到更多的功名和資本。而高傑魯莽輕信,亦明末軍鎮多有勇無謀之莽夫弊端之寫照。

高傑性本粗豪,見許定國屈服狀。於是頓生憐意,竟信以為真。

便下馬扶起他道:“如此錯怪老將軍了。”

許定國泣道:“高帥寬宏大量,令定國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言談間,兩人過了護城河吊橋,就入了睢州東城門。剛到一街角,忽逢許定國一部下千戶攔在馬前,投牒大叫道:“大帥,許定國謀你。”

許定國大吃一驚,額頭汗出。他手按腰劍,強作鎮定,靜觀其變。

說來這高傑平素憨魯直率,也該他有此劫難。高傑不經盤查,竟大怒道:“大膽狂徒,竟敢離間我兄弟之情。這還了得?拿下!”也有後人評價高傑為了統戰許定國而故意忽略這個重要情報,只可惜統戰不成,又斷送了自己。

一聲令下,身後馬上撲出數名親兵,如狼似虎般將千戶按倒在地上。

高傑道:“著馬前鞭笞六十。”

那千戶官大叫道:“大帥,小將所說千真萬確。你不聽忠言,壞了大明的前程,後悔莫及呵!”

高傑待刑畢,命令道:“將這廝交許將軍發落。”

話音未落,許定國背後早已出來數名親兵,將千戶捆綁押下。

許定國此時一顆心頓時落了地,感激涕零地拱手道:“大帥如此信賴,教定國如何報答?”

高傑一擺手道:“唉,哪裡話?你我兄弟,何必客氣。”

兩人繼續前行。不多時,便來到了睢州城最好的國營大酒店,即著名的葵丘驛。但一行人在此並沒有停留,穿過氣勢雄偉的鎮襄樓,沿著城內東西通衢繼續西行,來到過街而立的兩座巍峨的袁尚書大石牌坊下,石坊的主人就是袁可立。因睢州和許定國的老家太康縣為相鄰鄉幫,袁可立對許定國曾有過知遇提攜之恩,這在當時是盡人皆知的,許定國當著眾人的面也故作虔誠地對大石坊下馬拜了再拜,口裡還念念有詞。眾人見是先帝為袁大司馬御製器物,皆跟隨下拜。

這睢州城,經過壬午年(1642)李自成的黃水和兵燹之亂,也只有袁可立的尚書府第因地勢稍高尚稱規模,史書稱之為“睢人甲第”。其子袁樞以大梁兵巡道兼河南參政的身份在此開府辦公,官居三品,的確令睢州人感到榮耀了一番,袁樞的父親袁可立、祖父袁淮也因此贈官至光祿大夫太子太保。而其時身為河南總兵官的許定國,亦自在其府第內設有臨時行營。

話說這袁可立的“三世司馬”和”宮保尚書“二石坊,也是睢州城一大名器,單說這匾額最上方刻有明崇禎皇帝親筆御書的“玉音”二字,而那“玉”字中間的一點偏點在了右上方,亦為古今之一大奇觀。兩邊書“四朝元老、五世恩榮”字樣,中間坊額是袁可立祖、父三世的恩誥功名,文曰:“誥贈資政大夫太子少保兵部尚書袁永康、誥贈資政大夫太子少保兵部尚書袁淮、特授資政大夫太子少保兵部尚書袁可立”。字為前朝書法大家袁可立的同年董其昌親筆,字型流暢秀逸,大可尺余見方。而紀事匾為當今南都大學士禮部尚書孟津王鐸所書。而領銜督造這大石牌坊工程的便是京營總督李國禎(李襄城)和袁可立的門生杞縣狀元劉理順。

這緊隨許定國的越其傑和張縉彥,也都是當世名士,為文為書也算冠甲一方,對這熠熠生輝的鏤雕大石坊仔細品評嘖嘖稱讚了一番,袁樞也自在旁邊不停地解釋著,對董宗伯和先父的曠世交遊進行著解說。

高傑和許定國都是粗人,實際上什麼也看不懂卻又不得不裝腔作勢,再說也畢竟是崇禎皇帝的御製器物。一行人觀摩良久方才戀戀不捨地離開石牌坊進入了“尚書府”的大門,這大門坐北朝南,為轅門式建築,很有氣勢。許定國令衙役僕人大擺酒席,宴高部將士。

他找了個理由告罪失陪,便匆匆進入暗室,傳令押上先前的千戶官。

眾親兵將渾身傷痕累累的千戶押上。

許定國嘿嘿冷笑,盯著千戶看了半天,方道:“先前怎么就沒看出來你是奸細?”

突然從親兵手中奪過皮鞭,一邊朝他身上抽一邊罵道:“你不是要告發本鎮嗎?叫你告!叫你告!”

那千戶雖傷痕累累,猶自罵道:“老狗,你年屆七旬,即將化為朽木。不自思善,以保晚節。誰料大明養你千日,不思報恩,竟然想投靠異族滿虜,謀害忠良。早年袁大人待你何等厚恩,而今你竟思謀在其府第內發動大兵禍謀殺義士,以此投靠袁大人的對頭滿虜,真是忘恩負義至極,你來日何以面對九泉下的袁大人。你,你會不得好死的!”後許定國的兒子果然因罪被滿人流放邊遠地區不得善終這是後話。

許定國大怒,丟掉皮鞭,猛拔出寶劍,惡狠狠地朝千戶說道:“如今他袁司馬的時代已經過去,我該報答的都報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見鬼去吧…”然後將千戶一劍殺死。

那千戶的鮮血噴出,頓時將許定國那張呲牙裂嘴的老臉濺得猙獰可怕。

他晦氣地吐了口唾沫,叫道:“來人,速給我淨臉!洒家還得出去見高賊,以防生疑。”

正月十三日夜,許定國再大宴高傑等人。

越其傑和袁樞都勸道:“許定國頻頻相邀,昨又發生千戶投牒之事。恐許真不懷好意,望大帥三思。”

高傑笑道:“本帥示他以誠,他必以誠相報,何懼之有?”

於是只帶三十名親兵赴約。越其傑、袁樞和陳潛夫也只得相從。

這時高傑因許定國已經答應離開睢州隨他北伐,便將所部精銳盡數先行發往開封,只留下部將李本深、王之綱等率眾將大營移駐離睢州城二十里外駐紮,懸王命旗於城頭道:“無故而入城者,視此。”一時兵民安堵,秋毫無犯。

許定國在尚書府第內張燈結彩,人進人出,喜氣洋洋,一派歌舞昇平。許定國素服角帶,滿臉笑容,早早地帶著一班隨從出門去恭迎興平伯高傑的到來。

這睢州城仍然沉浸在大年的氣氛中,南距陳州(今淮陽縣)、西距省府開封均一百多里,自古民風淳樸,有上古之風。街道上,人們到處都在傳說:“今年許將軍要與高帥結為兄弟,共同為國出力,大明朝有救了。”

大伙兒也都高興:許定國為人殘暴,經常縱兵擾民,為睢州一霸,賴袁樞回鄉節制稍安。現竟願隨高傑北伐,為國出力,實是可喜可賀之事。

一提起此事,人人笑逐顏開,先前對許定國的怨恨之情也頓時忘卻許多。

高傑與越其傑、袁樞、陳潛夫各自騎馬帶著三十名親兵入城。

許定國一見到高傑,便如沐春風般地拱手道:“大帥光臨鄙城,頓令蓬蓽生輝呵。今權借老恩公袁大人府第恭迎將軍,表借花獻佛之意。”

高傑一擺手道:“唉,別酸溜溜了。俺高傑人稱翻山鷂,一介武夫而已,不喜繁文縟節。”

許定國呵呵一笑,躬身讓過,邀請入內。

高傑皺皺眉,不悅道:“老許,你我今夜要結拜兄弟,過於客套倒顯生分呵。”

許定國忙點頭道:“是的,是的。”

於是兩人攜手而入。

袁可立和袁樞父子都是豪雅之士,袁可立早年曾在蘇州府為官三年,這府第雖說是北方的三進院落,築園時也特別注意重檐迴廊,小橋流水,大有江南水鄉園林之妙。尤其是“弗過堂”前的一座大奇石真令高傑拍案稱奇,和袁樞關係交好的越其傑驅前介紹道:“此乃袁司馬精心蒐集到來自前宋大梁的遺物,孟津王覺斯(鐸)曾題其上曰:‘仙崖凝碧,艮岳遺石',袁大人也因愛石被稱為‘石仙’,袁家的堂號稱為‘石仙堂’,就是伯應(袁樞)兄的號”石寓“也是源於這塊奇石。”

今日一見,高傑這個粗人也算是大開了眼界。越其傑建議去南城一汪碧水中袁司馬的別業袁家山去看看,其景為方圓聞名百里的道家勝地,山水清幽。畢竟是軍務在身,高傑對此卻沒有太多的興致,只顧婉言謝絕邁步往內院走去。

越其傑等也哈哈一笑,在許定國幼弟許泗的引導下一同入內。袁樞卻是顯得憂心忡忡,他深知許定國為人滿腹狐疑,當先父在世時許定國就愛搞出些小動作來,值此國難當頭之際,許定國一心只顧舉家老小,無心報國,他預感這次的高許之會會鬧出大變局,可高傑一介武夫不聽勸告,自己實在是放心不下。可巡撫越其傑催促袁樞即日啟程一同赴南京籌募軍餉,因袁樞多年供職於戶部。

進得房內,許定國叫道:“來呀,大擺宴席,今夜我要與高帥共結金蘭。”

僕人喜笑聲聲,早忙開了。

不多時,拜上香案。正中供奉劉、關、張畫像,點上香火。

許定國於是便與高傑歃血鑽刀,跪在案前盟誓道:“我等二人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共舉北伐,矢志報國。如有貳心,天誅地滅,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盟誓罷,許定國論齒年長許多,但他硬是要認高傑為兄。高傑好為大,也不推辭,欣然接受。

於是當下許定國叫一聲:“大哥”,高傑應一聲:“賢弟”。兩人哈哈大笑,抱成一團。兩邊將士也俱各開懷大笑。

許定國大喜,命奏樂、開宴。

席宴設在尚書府內院的藏書樓下大廳內,這是尚書府最寬敞豪華的廳堂,諸將士由其弟許泗作陪。他自與高傑設專席於內室。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應有盡有。一時吹吹打打,吆五喝六,熱鬧非常。

不多時日沒西山,夜已盡黑。許定國命秉燭繼續。他見時機已到,便輕輕地拍了拍掌。

屏風后忽然響起悠揚的樂聲,剛才還在喧鬧的人們這時開始靜了下來,眼睛盯向屏風。

不多時,許定國特意從大梁精心招集來的兩隊白衣女子從兩邊魚貫而出,衣袂飄然,如仙從天降。

眾人一時目愣口呆,萬籟俱寂。

那兩隊舞女飄到大廳正中,匯合在一起,然後便開始跳起舞來。她們忽分忽合,伴隨著悠揚的笛聲和宮燈閃爍,恍如將眾人帶入了一個撲朔迷離的仙境。

不多時,樂音一揚,又從兩邊各飄出來兩名紅衣女子,但見她們明眸皓齒,顧盼生輝,柳腰輕擺,舞步飛揚。白衣女子隨即分而複合,忽如眾星拱月,忽如群英繽紛。

眾人看得呆了。良久,發出一片由衷的感嘆:“好!”

許定國哈哈大笑,將手一揮,眾舞妓分別入座,賓客婦女雜處座間。剛才的清純優雅全然不見了,她們左斟右勸,嗲聲嗲氣,鬧成一團。那當中的四名紅衣女子則直趨高傑席前勸酒。

高傑早有微酒,大笑道:“今日為本帥與許將軍結義之日,諸位只管開懷取樂,不醉不休。”

許定國也大叫道:“好,不醉不休!”

高傑所帶來的親兵多為二十出頭的壯男,久離鄉里,見此美女作陪,投懷送抱。初還恐主帥怪罪,現見他如此說,頓時心花怒放,開懷暢飲。

許定國見此,更加高興,便招手道:“紅娘,還不上來,為高帥斟酒。”

那被稱為“紅娘”的紅衣女子答應一聲,隨即滿滿斟上一杯,跪呈高傑道:“小女子紅娘,敬贈大帥一杯。這一杯,祝大帥洪福齊天,堪比日月。”

高傑笑道:“好,我喝,我喝!”當下接過,一飲而盡。

那紅娘又斟第二杯道:“這一杯,祝大帥新得兄弟,永結親情。”

高傑道:“這一杯也喝得,喝得!”

紅娘再斟第三杯道:“這一杯,祝大帥此行,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高傑心下歡喜,接過一飲而盡。

許定國冷眼旁觀,便為高傑介紹道:“此女年方二八,知書達禮,甚為乖巧。愚弟意欲送與大哥為隨軍小妾,何如?”

高傑一聽,不悅道:“行軍出兵,不應貪色!”

許定國有些尷尬,囁嚅道:“小弟非為他意,想博大哥一樂,望勿介意。”

高傑哈哈一笑道:“賢弟若有此意,可先替愚兄養著,待我掃清中原韃虜、解甲歸田後,以美人娛我晚年!”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正暢飲間,許定國忽然起身道:“小弟喝多了,先去小解。”

高傑也有些醉意,便揮手道:“賢弟只管去吧。”

許定國告罪,勿勿離席而去。

這時,忽然一名親兵輕輕從外面走入,對高傑耳語道:“今日之宴,大非昔比。屬下觀許將軍之弟心神不定,舉止失常,得無謀我之心吧?”

高傑笑道:“你道許定國為虎狼嗎?在本帥看來,不過螻蟻而已。”

親兵還待再言,被高傑一手推開道:“去,匹夫何敢?不必多說了。”

親兵見主帥胸有成竹的模樣,也就放心地退下繼續飲酒。

片刻,一位讀過詩書的侍女送菜上來,藉機靠近高傑,悄悄地道:“今晚許將軍要害大帥。”

已經酒酣的高傑將手一揮,故作不聽。

然後輕嘆一聲,退下。

此時,許定國解罷手回來,依舊入席。

高傑便乜斜著通紅的雙眼,故作醉態道:“你敢害老子嗎?”

許定國大驚,筷子差點掉地,慌忙跪在地上道:“末將不敢。”

高傑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子就知道你不敢!”

高傑一邊飲酒,一邊掃視著許定國,虎目眈眈。

許定國心懷鬼胎,膽虛不敢對視。自忖剛才還稱兄道弟,迅即翻臉,這廝如此多變,難怪程繼孔命喪他手。

高傑忽然道:“人言你膂力過人,能舉千斤,敢與高傑一較短長嗎?”

許定國滿臉陪笑:“小弟哪敢與大哥比試?”

高傑哈哈大笑:“諒你也不敢。”

言罷,將衣脫下,露出健壯筋骨,隨手操起鐵杖道:“人言韃虜體長多力,善於騎射,我視同草芥。此手可提千斤,另一手也可提千斤。”當下離席,手持鐵杖,在堂前舞了起來。

他雖然身材短小,但行動矯健敏捷。但見他忽如猛虎下山,忽如蛟龍出海。舞到興起,只聽嗖地一聲,早從廳內竄上樑間。

廳內眾人早看呆了。良久,忽然爆發出如雷般的喝彩聲。

高傑跳下樑來,望著眾人哈哈大笑。

許定國一見,不由擦拭起額頭的層層細汗,暗暗心驚:“剛才幸好未敢輕易動手,不然此廝功夫如此了得,洒家凶多吉少。”

當下滿臉堆笑,捧起酒杯道:“大哥武功如此了解,果不愧人稱翻山鷂子。當今海內,恐唯你為其翹楚了。”

高傑愛戴高帽子,一聽此奉承話,十分高興,接過就一飲而盡,將鐵杖往身旁一放道:“此鐵杖重四百斤,非我自誇,高某持他縱橫天下,尋常百十名壯士難以近身。哈哈哈。”

許定國忙奉承道:“那是當然。”兩人繼續開懷暢飲。

高傑已醉,便又瞪著雙眼望著許定國道:“朝廷已封賢弟為鎮北將軍,要你進守開封。弟不啟行,莫非憚寇?”

許定國忙道:“哪裡的話,山妻臥病,難以走開。”

高傑怒道:“賢弟人中豪傑,何無丈夫之氣?兒女之輩願去則去,否則殺之,以絕他念。前途立功,惟君所欲。如若濡涊不能,吾當為你殺她。”

許定國大驚道:“此小弟結髮之妻,非他人所比。當即隨行,幸勿見罪。”

高傑大喜道:“既如此,一言為定。何時離睢?”

許定國卻又愁眉苦臉地道:“不急,且待糧籌足再說。”

高傑道:“何必糧足?我自有糧。三日後即離睢!”

許定國吞吞吐吐,終不答應。

高傑變色怒道:“莫非你想通敵?”

許定國一愣,道:“大哥何出此言?”

高傑冷笑一聲,轉身取出塘報。

許定國一看,原來是有人告發他北渡黃河通虜送子為質之事。實際上在此之前袁樞和越其傑早有密報於南京,這也是南明朝廷派高傑前來倉促督兵北伐的原因。

許定國大驚失色,強辯道:“大帥恕罪,此乃有人相誣。”

高傑收起塘報導:“勿須乞憐,此非勇者所為。本帥已答應留你性命,豈可食言?老子告誡部將,敢動搖賢弟者斬!”於是再提離睢北伐之事。

許定國終究沒有離睢之意,王顧左右而言他。

高傑暴躁,怒道:“三日之後,你不走也得走,走也得走!”

許定國敢怒而不敢言,生恐惹怒了這位太歲老命難保,只得陪著笑臉小心應付。

宴罷。許定國以夜深為由,殷勤邀高傑等人留宿尚書府中“藏書樓”內室。“今睢縣行政公署為清之洛學書院,然本明袁尚書可立故宅也。……至宅向南恰與南坡之袁家山脈絡聯貫,為尚書園宅範圍中地無疑也。後樓下為明末許定國刺高傑處,樓上不設棚板,以作後來紀念焉。” (民國二十二年《河南通志 ·睢縣採訪稿》)

越其傑、陳潛夫要高傑同回營中。袁樞甚至以老屋年久失修,潮濕不堪入住為由推辭,高傑卻執意不肯道:“吾觀中原諸將,唯許定國一人可用。欲收服此人,必須示以信義。”

這時的高傑本已醉酒輕敵,越其傑和袁樞實在勸他不走,只得獨率親兵出城。因北方大部已經淪陷,袁樞急於去江南籌募軍餉,隨與越其傑啟程繞道大梁去了金陵。而事後陳潛夫僅以單身走免。“迨高許之變將作,(袁樞)從巡撫越其傑渡江去,至金陵。”(清 田蘭芳《逸德軒文集·袁太學傳》)

許定國親將高傑送往袁府“藏書樓”下堂內雅間安歇,命四名紅衣舞妓相陪。而他的親兵分別由白衣舞妓陪著,以二女侍一人在其他房內就寢。

他送走高傑,回到府內,便命許泗召集來一群死士,交代了一切事宜。

然後,咬牙切齒地叮囑道:“高賊鐵杖,甚為厲害,要先取走此物。此行只許勝,不許敗,否則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

眾人領命,分頭而去。

更漏將殘,樓上的棚板和屋頂的瓦片忽歷歷有聲。高傑驚覺,便披衣出來,月光下赫然見到牆頭、屋頂上站滿了持刀蒙面人。

高傑喝道:“什麼人?”

蒙面人也不言語,紛紛跳下地面,向他步步逼來。

高傑急退回房內。

這時一名紅衣舞女嬌聲嬌氣地上前糾纏他,高傑將她一腳踹開,急去搜尋鐵杖時,卻發現鐵杖已不見蹤影。

聞聽得門外腳步聲。他回顧身後,不知何時已從壁後閃出兩人,皆蒙面持械,雙眼緊盯著他。其中一人還持著他的鐵杖。

原來高傑所居的尚書府“藏書樓”是“尚書府”的一處內院,曾富藏天下名跡捲軸,圍牆高,四周重廊復室,許定國先遣人藏在璧後,乘他睡熟之際偷走鐵杖,而高傑竟蒙然不知。

當下高傑見兵器已失,大喝一聲,操起凳子砸向對方,乘對方自防間躍出窗外。

但窗外院子內此時早圍滿了蒙面人,見他出來,紛紛圍攏上來。

高傑舉目牆垣,見牆高二丈,屋頂上又爬上弓箭手,自忖難以逾牆而去。

正躊躇間,蒙面人步步進逼,為首的哈哈大笑道:“翻山鷂,此次你插翅難飛,且束手就擒吧。”

一賊持槍直刺向高傑。

好個高傑,將身一閃,將凳子砸向前面的賊徒,乘他閃避之際反手奪槍。

余賊見狀,圍攏殺來,當下混戰一團。

高傑雖醉,然而既奪槍在手,便奮起神勇,喑惡叱吒,連刺數十人。而賊越殺越多,紛紛從圍牆上躍下,並隨後在地上鋪開繩索。

他終於一個踉蹌,被繩索絆倒在地。眾賊一擁而上,將他捆了個結實,一齊擁向前院的許定國房內。

許定國此時正南向而坐,將一隻腳擱在桌案上。見眾賊推高傑進來,一邊擺弄著手中的短刀,一邊冷笑道:“三日來受盡你屈辱,也已盡了,今定何如?”

高傑大笑道:“不想老子竟為豎子所算。呼酒來,當痛飲死!”

許定國道:“好,痛快。來人,送酒!”

高傑雖雙腳被縛,雙臂也縛至肘部,所以肘以下還能活動。當下接酒,一飲即盡。

許定國命再進酒。

高傑連飲三杯。

飲畢,忽然將酒杯直擲向許定國,其勢迅如閃電。

許定國急閃,酒杯砸中他身後一親兵臉部。親兵大叫一聲,掩臉倒下,滿地打滾。

許定國大怒,從旁邊將士手中奪過槍朝高傑腹部便刺。

高傑伸出雙掌,順勢往槍頭一夾,。

許定國使盡吃奶氣力,老臉通紅,氣喘吁吁,竟不得入。

好個高傑,大喝一聲,只一使勁,只聽咔嚓一聲,一把渾鐵點鋼槍竟被生生折斷。

許定國一個踉蹌,差點沒跌入高傑懷裡。

高傑哈哈大笑道:“老賊,來個痛快的,要這銀樣蠟槍頭何用?”

左右見狀大驚,急一擁而上,將高傑緊緊扭住。

高傑破口大罵:“老匹夫,俺高傑死不足惜,只可惜北伐大計,今朝毀於奸賊之手。”

許定國冷笑幾聲道:“你是怎么殺了程繼孔的?老夫今日替他還你。”言罷又從另一將士手中奪過鐵槍刺向高傑。

高傑大喝一聲:“來得好!”擺開馬步,伸出雙掌夾住槍頭,左右竟拉他不住。

許定國只累得滿頭大汗,仍不得入。

高傑將手一扭。只聽咔嚓一聲,槍桿又斷。

許定國又是一個踉蹌,前傾數步。他站穩身體,惱羞成怒,怪叫一聲,從案上拿起短刀,直刺向高傑胸膛。

高傑因雙臂被綁,手腕難向上抵擋,意欲躲閃,卻被群賊挾持住。但見他怪叫一聲,被刺中胸部,鮮血噴出。

許定國恐他不死,向胸腹連刺幾刀。見已氣絕,這才罷手。

他猶自氣喘不止,撫膺嘆道:“洒家老矣。”

高傑帶來的三十名親兵,在醉中聞殺聲欲起身迎敵時,卻被二妓緊緊掣住不得脫身,大多死於亂刀之下。有幾名逃得出去,也被許定國部卒追殺。只有一人因床蓆塌陷,趕走妓女,此時因躲在床底而僅免於難。

許定國殺死了高傑,也不敢逗留睢州,便連夜引兵撤向北邊的考城。

此時天已將亮,高傑遇害之事傳開來,整座城頓時沸騰了起來。人們恐高兵殺來,紛紛扶老攜幼搬離城內,呼爺喚娘,哭聲震天。除了老弱病殘,一夜間,竟走了個空。

天大亮了,駐紮在城郊的高軍正在翹首企盼主帥的歸來。

當他們得到唯一逃回的親兵的哭訴,知道高傑遇害的訊息後,懷著極其悲痛憤怒的心情,在李本深、王之綱、郭虎的率領下鼓譟蜂擁殺向睢州城。

他們殺到城外,卻發現城門緊閉,城內靜悄悄的。任你破口大罵喊破了喉嚨,就是無人答應。於是開始攻城。

日中時分,他們從東門殺入,見人就殺,連老弱病殘都不放過,一時尚未及搬走的人家全都遭了殃。

殺了城內,他們又殺向城外,睢州附近二百里地掃蕩而盡。一時只殺得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亦睢州城之一大劫難也。

只可惜袁可立、袁樞父子皆飽學之士,尤其是袁樞收藏富甲一方,曾為董其昌、王鐸所推重,海內孫承澤、錢謙益、王鑑和王時敏等都為其座上賓,一時間數萬卷古書名畫焚毀逸散殆盡,未及焚毀隨袁樞帶回金陵者僅數卷而已,而今已為南北兩家故宮鎮館之寶,即流入海外者亦為藏家競相追逐這是後話。“按許定國刺高傑處相傳在今洛學書院後院藏書樓下,……當時其宅本袁尚書可立府第,不知何以為許賊占據。想闖賊破城,袁氏避亂外處空其宅,故許得宴飲行刺其中也。至今樓不設棚板以為紀念,此次睢之大亂殺掠之慘又甚於失城之時焉。” (民國二十二年(1931)《河南通志·睢縣採訪稿》)

李本深、王之綱等殺紅了眼。他們聞許定國已到考城(今屬民權縣),便殺向考城而來。許定國抵敵不住,便率部渡河向清兵投降。

史可法正在揚州,聞高傑凶信,起初還不肯相信,繼而得到確切的信息後,勿勿馳馬趕到徐州。此時徐州高傑大營內正亂成了一團糟。自從高傑死後,其妻邢氏有子高元爵,年紀尚幼,與母留在揚州。史可法考慮到他年幼不能服眾,便令高傑之甥、總兵李本深代統高傑軍。以李本深為提督,胡茂禎為閣標中軍,李成棟為徐州總兵,諸將各分地。又立高元爵為世子,上疏朝廷請優恤高傑。

弘光帝傳旨道:興平創立軍府,以忠死事;身肉末寒,兼有嗣子,朕豈忍以其兵馬、信地遽授他人?可令其妻邢氏同元爵照舊統轄。元爵年幼,督師輔臣代為料理,示朕不忘忠臣至意。李本深仍領前鋒,俟有功優敘。

於是有詔贈高傑為太子太保,予以從優祭葬。其子高元爵襲爵,再蔭一子錦衣衛百戶。加李本深為左都督、加太子太保,提督本鎮赴歸德;其餘諸將分赴各地駐防。

自高傑死後,史可法為平息高傑部眾內部及三鎮關係東奔西跑,精疲力竭,而吃力不討好,當時有民謠道:“誰喚番山鷂子來,闖仔不和諧。平地起刀兵,夫人來壓寨。虧殺老媒婆,走江又走淮。俺皇爺醉,燒酒全不睬②”。

高傑死後,他的部將李成棟、吳勝兆、李本深後來都成了清初赫赫有名的大將。叛將許定國北竄五十里渡黃河北降後,率部為清兵前驅,反攻河南,破郾城、上蔡,圍歸德。巡按御史凌駉與其侄凌潤生城破殉難。清軍得山東及河北、南,直逼淮南。東南勢危。史可法移檄諸鎮北御,然而自高傑死後竟無一敢應者。史可法大嘆:“中原事不可為矣!”

親歷高許之變的河南巡撫越其傑、參政袁樞拒不降清,南京淪陷後,不數月相繼憂鬱絕食而死。河南巡按陳潛夫回紹興丈人家募鄉勇三百人抗清,兵敗後與妻、妾皆自盡殉國。以此觀文人志節,雖然明末以文統武有其弊端,但大略上扔是上上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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