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城市》

《看不見的城市》

《看不見的城市》的第一版是在1972年11月由都靈的埃伊納烏迪出版社出版的。在這本書出版的時候,從1972年底到1973年初,卡爾維諾曾在多家報紙的文章和訪談中談到它。

基本信息

內容簡介

童年時在海邊城郊廢墟中嬉戲玩耍的男孩羅塞伊,如今成了巴塞隆納小有名氣的畫廊老闆。一天,有人匿名寄來一部十八世紀建築師羅塞利的書稿《看不見的城市回憶錄》,勾起他童年故鄉的回憶:那時候,家中長輩禁止任何孩子提起那座“看不見的城市”。

神秘的書稿召喚著他去揭開傳說中那座看不見的城市的重重謎團。然而,所有線索都指向羅塞利隱藏的一個秘密:巴洛克時代壁畫大師提埃坡羅從未面世的古畫。羅塞伊與童年的玩伴一起,歷經千辛萬苦尋找這幅失蹤的古畫,而名畫的背後,正是一個發生在兩百年前西班牙宮廷中愛情與理想、政治與藝術糾纏交織的傳奇。

兩百年前,統治西班牙的波旁王朝國王卡洛斯三世,雄心勃勃要仿效俄國彼得大帝興建的聖彼得堡,在海邊開鑿運河,建造一座夢想之城“聖卡洛斯”。然而,這一充滿理想與激情的宏偉計畫,因為一段沒有結果的苦戀,因為一個人的妒嫉與仇恨而摧毀殆盡,它永遠只是一座看不見的城市……

作者簡介

卡爾維諾寫到:“我仍然屬於和克羅齊一樣的人,認為一個作者,只有作品有價值。因此我不提供傳記資料。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東西 但我從來不會告訴你真實。”

生於古巴,1985年9月19日在濱海別墅猝然離世,而與當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失之交臂。

父母都是熱帶植物學家,“我的家庭中只有科學研究是受尊重的。我是敗類,是家裡唯一從事文學的人。”

少年時光里寫滿書本、漫畫、電影。他夢想成為戲劇家高中畢業後卻進入大學農藝系,隨後從文學院畢業。

1947年出版他的第一部小說《通向蜘蛛巢的小徑》,從此致力於開發小說敘述藝術的無限可能。

曾隱居巴黎15年,與列維·史特勞斯、羅蘭·巴特、格諾等人交往密切。

1985年夏天準備哈佛講學時患病。主刀醫生表示自己未曾見過任何大腦構造像卡爾維諾的那般複雜精緻。

卡爾維諾作品集 (共14冊), 這套叢書還有《美國講稿》,《瘋狂的奧蘭多》,《命運交叉的城堡》,《通向蜘蛛巢的小徑》,《巴黎隱士》 等。

畢業於都靈大學文學系。曾參加反法西斯抵抗運動。處女作《通向蜘蛛巢的小路》(1947),用非英雄化的手法反映游擊隊的生活。五十年代問世的《我們的先人》三部曲:《分為兩半的子爵》(1952)、《樹上的男爵》(1957)、《不存在的騎士》(1959),既似現實中的童話,又像童話中的現實,把西方世界中人喪失自我本質的境遇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三部曲使作家獲得世界聲譽。隨後發表的作品《宇宙諧趣》(1965)、《看不見的城市》(1972)、《如果一個冬夜,一個旅行者……》(1979),滲透對迷亂的現實的思索,頗具後現代主義的特色。卡爾維諾的《義大利童話》(1956)是他長期蒐集、研究義大利各地區童話的結晶,已被譯成許多國家的文字。

伊塔洛·卡爾維諾於1923年10月15日生於古巴哈瓦那附近聖地亞哥的一個名叫拉斯維加斯的小鎮。父親原是義大利聖萊莫人,後定居古巴,是個出色的園藝師;母親是撒丁島人,植物學家,為了使出生在異國他鄉的兒子不忘故土,母親特意給兒子取名為伊泰洛(“義大利”的意思),以寄託他們對故鄉的懷念。1925年卡爾維諾剛滿2歲,全家就遷回到父親的故鄉聖萊莫。他們住的那幢別墅既是栽培花卉的試驗站,又是熱帶植物的研究中心,因此,卡爾維諾自幼就與大自然結下了不解之緣,他不僅從父母親那裡學到很多自然科學知識,熟知名目繁多的奇花異草以及樹林裡各種動物的習性,還經常隨父親去打獵垂釣。這種與眾不同的童年生活,給卡爾維諾後來的文學創作打上了深刻的烙印,使他的作品始終富有寓言式童話般的色彩而別具一格。 1942年高中畢業後,卡爾維諾在都靈大學上農學系。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德國人占領的20個月的漫長時間裡,卡爾維諾與他弟弟積極參加了當地游擊隊組織的抵抗運動,卡爾維諾的父母親曾因此被德國人羈押作人質。發表於1947年的處女作《蛛巢小徑》就是一部以作者自幼所熟悉的利古里亞地區的游擊隊活動為歷史背景的長篇小說,當時卡爾維諾年僅24歲。 1945年卡爾維諾全家遷居都靈。戰後,他在都靈大學攻讀文學,1947年大學畢業後,在都靈的艾依那烏迪出版社任文學顧問。

點評鑑賞

英雄不問出處

“英雄不問出處。” 誠如古語所說。儘管對他“看不見的城市”一書所懷的無限好感,但也許我本不必就此君的出處去尋根問底。忘記事物的本質,而去對表象尋根問底――這種迷惑本是我輩的缺陷,但不知不覺,我卻又犯下了這個錯誤。而更為可笑的是作者在這本“看不見的城市”一書中,某種意義上所期待的,正是竭力的去讓忽必烈汗或者讀者,去拋開那些讓人迷惑的有關“城市”的種種表象,來就“城市”――這一日益複雜的環境去進行感性的思索。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我不由的想起了這句有名的哲學名言。迷惑於現今不得不去面對的生活種種,忽略諸如“為什麼?”“怎么樣?”“假如…”一類的問題,想必也是合理的。不過這種“合理”所真正說明的,可能卻是為什麼人類的思維能力未能隨著時代的進步而有創造性的發展的緣故吧。 我並非反對科技。我承認科技的發展和當今人類的豐富物質生活有著密切的聯繫。猶如此刻沒有電腦,沒有網際網路,我將不能在短短的幾分鐘裡獲得有關卡爾維諾其人的信息。但回顧千年來人類就生存問題所進行的思考進程,我看到更多的卻是科技發展所帶來的,不僅僅是那些讓人類盲目的去依賴科學,機械化的思考和生存方式,同時也是最自然,最原始的那些有關美麗和幻想的思維的逐漸退化。

也許你同我一樣,很早以前就已無數次的問過自己那些“我是誰?”“你是誰?”一類的問題。那么你有想過你生活的環境究竟是什麼嗎?那些你所生活的或人們在言談中總是透露出無限嚮往的“城市”歸根到底是什麼呢?

城市猶如夢境

“城市猶如夢境:凡可以想像的東西都可以夢見,但是,即使最離奇的夢境也是一幅謎畫,其中隱藏著欲望,或著隱藏著反面的恐懼,像夢一樣。”這便是馬可或者說作者卡爾維諾本人對“城市”的理解。

在未讀本書前,如同大多數現代人一樣,我對城市這個概念從未認真的去想過。回顧我人生這短短的數十年,仿佛總是永無疲憊的帶著行李,從一個城市遷徙到另一個城市,然後再從那個城市遷徙到另外一個城市。 無論這循環的候鳥式的搬遷究竟有多少次,卻總是喜劇式的以同樣一個結局而告終――帶著疲憊和生鏽的思想一次又一次的被夢想拋棄並終結在某個城市裡的房間裡。

在馬可或者卡爾維諾眼裡,“城市猶如夢境。” 這是對我們所置身的環境進行的多么具有詩意的描述啊。但人人都知道,無論夢境多么的美妙,夢境畢竟只是夢境――既非真實,也永遠都不會變為真實。那么說到底,在馬可或卡爾維諾眼裡,我們所談論,所生活著的“城市,” 難道都並非是真實的嗎?...面對卡爾維諾的這本書,這些從未思考過的問題猛如當頭棒喝一般,讓我體會到了我的生活的麻痹。

或許遠遠不止這些…..是的,什麼城市?城市的本質是什麼?為什麼是城市?這個城市和那個城市是否有不同之處?你眼中的城市和我了解的城市是一樣的嗎?這無數本應很早就去思考的問題,然而卻就在這我們輾轉的勞累的生活中,失去了應得到的思考價值。作為生活在這個高度城市化的時代的具有現代屬性的我們,毫無疑問的說,卡爾維諾不僅僅給我帶來一些不該忽略的思考,同時也讓我對生活的麻木感到羞愧。

“城市猶如夢境。” 此說法似乎表明了“城市”不是真實的。那么我們談論生存著的這個被稱之為“城市”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是人們在漂浮著的巨大海龜背上所建造的家園?還是我們在巨人口中多年經營的場所?在繁忙麻痹的成長過程中,我再次的面對了那些自孩童時代就懷有的對身邊世界的疑問和好奇。於是,在開篇讀到忽必烈汗在對聆聽馬可對其經歷過的不同城市進行描述時,他不經意的簡要的以自己的經驗將其統統的概括成“類”的時候,我能深刻的體會忽必烈汗內心深處的所感到的厭倦。

“忽必烈汗已經留意到,馬可波羅的城市差不多都是一個模樣的,仿佛只要改變一下組合的元素就可以從一個城轉移到另一個城,不必動身旅行。”

與忽必烈汗的對“城市”的高度概念化的濃縮思維相比,是馬可或卡爾維諾沒有認識到這些城市的相同,所以才會不厭其煩極力的去進行描述呢?還是這些城市在馬可或卡爾維諾的眼裡儘管有著相同之處但在本質上卻是不同的呢?或者說,是馬可或卡爾維諾已經超脫了生活的桎梏,從而能進一步的去質問生活的環境?我帶著疑問繼續往下讀並找到了答案。

“城市也由欲望和恐懼造成。儘管二者之間只有秘密的交流、荒謬的規律和虛假的比例,儘管每種事物隱藏著另一種事物…城市也認為自己是心思和機緣的造物,可是兩者都支不起城牆。你喜歡一個城,不在於它有七種或七十種奇景,只在於它對你的問題所提示的答案。或者在於它迫你回答的問題,像底比斯通過斯芬克斯之口提問一樣..”

書評

讀到這裡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馬可心中的城市與我們所理解的“城市”並非是我們自以為是,以文明自居的那些由種種概念堆積起來的生存單位。

誠然,卡爾維諾其他的作者不同。他在整篇文章里絲毫沒有對“什麼是城市”做出一個明確的回答。相反,他只是往返的穿梭在馬可與忽必烈汗的有關城市的對話之中。當我意識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我不得不感嘆作者感性的思維和巧妙的寫作技巧。是的,卡爾維諾不僅在文章中非常巧妙的迴避了“什麼是城市”這個極端枯燥並被幾千年人類文明概念化了的問題。同時也費勁心機的誘導讀者對其固有的對城市的認識帶著懷疑去進行審視。於是,在閱讀該書的時候,我禁不住去想,作者的迴避是否懷有某種目的。如果真有有目的的話,在我看來,那無非是為了強調人作為獨立的個體所應當具體的,而不是被我們生活逐漸磨滅的個體主驗。

為了避免庸俗的去向讀者對城市進行枯燥乏味,長篇大調的描述,在本書中,作者極力的去避免那些已經數據化了的種種城市的標準。在某種程度上,他甚至迴避了那些包括他自有的對城市的認識…在面對於那些可能對讀者城市的認識產生懷疑的一切概念化了的東西,如城市的人口性質,人口密度或地域特徵等種種,卡爾維諾都極力的去避免。可能作者唯有坦然的通過馬可的口對城市進行充滿了幻想和詩意的描述,去告訴讀者他眼裡城市是什麼,(城市是在欲望和恐懼中瘋狂生長的夢)作者才能使讀者在閱讀時激發年幼時對身邊事物的好奇吧。也許唯有這樣,才能再度的去誘發我們的那些在人類成長中,那些隨著年齡,早以被生活殘疾了的創造性的思索吧。換句話來說,可能這正是此刻我為什麼我寫這篇讀書筆記的原因。

然而問題卻遠遠不止這些。在作者眼裡,“城市”既是夢境,但卻又真真正正的存在。在馬可的口裡,佐貝德是真實的“滿披月色的白色城市,它的街道糾纏得像一團毛線。”但它卻建立在一群男子帶著他們對一位夢中披著長頭髮,裸著身體奔跑的女子的共同的嚮往……瓦爾德拉達是真實的“古人在湖畔建立起來的,有陽台的房子層層重疊,高處的街道在臨湖的一邊有鐵欄圍著護牆。”但它卻與自己的湖泊中的倒影相混淆,讓所有“城裡”的快樂和恐懼不斷的重複。“

欲望和恐懼都是無法用概念和實物進行精確定義,但又實實在在的存在。卡爾維諾眼裡的城市也是如此。

如同城市的真實存在一樣,卡爾維諾向讀者展示的並非是意識中城市的虛幻。在卡爾維諾的筆下,城市是既有的,存在的,但又無法去下定義的。於是作者不但迴避了去為“什麼是城市”下定義,同時作者也暗示了人作為獨立的個體在認知上的統一和不統一。

統一的,是人對美好事物嚮往的一致性。在馬可對佐貝德建立所進行的描述我們可以看到這種統一。認知上的不統一,作者在文中則通過描寫忽必烈汗與馬可波羅對城市的不同認知來表現出來。是的,通過二人的對話,我們不難看出,這種不同性不僅僅在於感知與經驗的差異,同時也在於忽必烈汗與馬可波羅的主體的不同特性。對於馬可來說,他是一個富有種種人生經驗的旅行者,而忽必烈汗,則是一來自草原的入侵勝利者。於是我禁不住去大膽的猜想他們對城市的不同理解來源於談話主體的不同的身份特徵。也許遠遠不止身份的不同,此外諸如文化差異教育程度等等的不同可能也是產生不同認識的原因。

… …

在體會到上述的一些感受後,我終於知道了我心底的“城市…”那個“城市”有著鮮花和大廈;有麻木生存的行屍和精力充沛的詩人;有號啕大哭和有歡歌笑語;太陽落下後,不見月亮卻有霓虹燈徹夜通亮…

也許這些並非是真正的城市,只是我的夢境罷了。或許你也需要進一步的去尋證――如忽必烈汗向馬可尋證一樣――

“'去罷,去搜尋所有的海岸,找出這個城,’可汗對馬可說,’然後回來告訴我,我的夢是不是符和現實。’”

但我想我們知道--我們不能去指望任何人--不能去指望馬可,不能去指望忽必烈汗,不能去望卡爾維諾...因為唯有通過我們自己的尋找,我們才會對它真正的了解――如馬可所回答的那樣――

“‘請原諒, 汗王, 或早或遲,有一天我總會從那個碼頭開航的,’馬可說,‘但是我不會回來告訴你。那城確實存在,而它有一個簡單的秘密:它只知道出發,不知道回航。”

那么,就讓我們揮別所在的這個"城市," 立即出航。

目錄

致中國讀者

第一章看不見的城市

第二章那不勒斯

第三章海灣上的燈光

第四章威尼斯

第五章他真的愛她

第六章馬德里

第七章老路

第八章聖版得堡

第九章你不要忘了阿里亞德娜

第十章聖彼得堡

第十一章想像中的監獄

第十二章馬德里

第十三章秘密已經結束,抑或是剛剛開始

第十四章沿著未知的道路

第十五章尾聲

譯後記

媒體評論

西班牙文學大獎聖喬治獎獲獎作品、法國美第奇文學獎提名作品!

我早已不再去想那座看不見的城市,或許只在夢中想到它……

《看不見的城市》宛如一杯融合了陰謀、藝術與歐洲神秘史的誘人雞尾酒,更是一場激盪人心的自我探索之旅。

——《風之影》作者薩豐

《看不見的城市》是一部結構嚴謹的作品,作者靈活運用各種文學技巧,小說中兩位主人翁交叉敘述情節,搭配完美,不斷拋出令人好奇的謎團,讓人忍不住要往下讀……

——西班牙《國家報》

書摘插圖

看不見的城市

我早已不再去想那座看不見的城市。或許只是在夢中想到它。

可是,幾周前我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信,裡面裝了一篇手寫的、長長的檔案複印件,字型呈波浪形,連綿起伏,倒也優雅。這立刻引起我的注意。當我開始慢慢地閱讀時——因為我不習慣那種書寫法——我發現那是一位十八世紀的建築師寫的回憶錄,建築師的名字叫安德烈亞·羅塞利。回憶錄是用義大利文寫成的,題目叫《看不見的城市回憶錄》,我不敢肯定是否與正文出自同一人之手。天哪,看不見的城市!頓時一團火焰燃起,照亮了我的記憶,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講出這樣的話語。

那時,我們經常去石崖那兒玩耍。石崖是小山上的一塊巨石,其形似張開的爪子,它從蒙特西亞山懸空伸向大海,伸向那個海灣。在那些岩石和地面泥濘的引水渠之間,我們跑來跑去地嬉戲,顯得特別渺小。我們在潮濕的、淺綠色的、骯髒不堪的片片水窪的地方停下來,伸手從地上挖起粘泥,把它捏成一個個動物的怪相鬼臉。有時候,我們那伙人有的會在爛泥地上滑倒,摔個四仰八叉,那時,即使不摔斷脊椎骨,至少他的外套也像是被塗上了一層氧化物。

“我們發現了看不見的城市的另一個進口。”一個人跳躍著說道。

“不!當時人們肯定是用這些岩石建造看不見的城市,但是最後他們把岩石拋向了大海,建成了港口。”

“瞎說!看不見的城市是存在的。我哥哥告訴我,他的一些朋友的朋友發現了看不見的城市:它在鎮子底下,有一條地道從運河宮通向廣場,而另一條地道……”

“這全是撒謊!”

“笨蛋!”一塊未成形的粘泥飛向那個質疑者,這樣他就老老實實地順從了玩耍的隊伍,沒敢再說個不字搗蛋。

“老師讓我看了那座看不見的城市的平面圖。”藥劑師的兒子低聲說道,他戴一副油膩膩的、難以保持平衡的眼鏡,就像是每年擺在集市上的天平秤。

回到家,我把我們的結論複述給外公聽,他馬上從足球彩票上抬起眼睛對我說道:

“如果你再提看不見的城市,那就甭想再跟你那伙小狐朋狗友一起玩。你們在運河上的事鬧騰得還不夠嗎!”

這樣,儘管我跟我們那伙人又找到了看不見的城市的存在或者說消失的跡象,在家中卻再也沒有提過這座城市。隨著時光流逝,我慢慢地明白了,只有存在的東西才有消失,不管是城市,愛情,還是父母。

一日,我們違背家規離開海灘,朝南面怪石林立、岩洞密布的地方走去。在一棵迎風舞蹈的無花果樹後面,我們扒開棕櫚樹林間的枯枝敗葉尋找著,真的發現一個洞口,只是我們只能深入到洞中十二米。這足以證明我們進入看不見的城市另一個入口的判斷是對的。那是一個通道入口,通道從海灘直通國王的果園別墅。而這座別墅要么根本沒修建,要么是修建後被破壞了,誰知道呢!這一切都發生在國王時代,當今無人知曉。

那條通道大概也通向運河宮,就是我跟赫納斯實現那項偉大的發現——找到看不見的城市的地方。我們穿過把稻田和海員區分開的運河,沿著白色的石灰石和淺橘黃色的磚混合壘成的大牆前進。牆體的巨石是如此高大,在它下面我們似乎都成了侏儒。我們沿著運河一直走到一個地方,在那兒,地面彎彎曲曲地隱沒進了荊棘叢和蘆葦叢的腹地。從道道裂縫的窪陷處,冒出無花果樹、棕櫚樹和龍舌蘭的枝葉。我們躲開那些枝葉,深入到那個世界的中心。那兒有一個隱藏在植物間的、走向與運河平行的倉庫,由拱頂遮蓋著。我們沿著拱頂的裂縫往下走,有的地方陰暗,有的地方漆黑漆黑,幾公尺幾公尺的距離間,只有從大樹枝葉縫隙間透進的光線。那些大樹的枝杈是拱破一片片的拱頂鑽出來的。

這一發現帶著神秘的回聲在我們的同伴間傳播開來,繼而一座看不見的城市的傳言便不脛而走。我和赫納斯陪著一個個選定的人去見識那個規模宏大的隱蔽所,那座壯觀的、被遺棄的大殿。於是事情越傳越像神話:有人說那地方是戰爭期間建造起來隱藏飛機的;也有人說,這不清楚,但他認為那兒是建造航行去美洲的大船的。還有人說那兒有許多通道,連線著看不見的城市的各個重要地點。

幾乎是處於地下的畫廊躺臥在高雅的海關大樓的腳下。海關大樓為新古典主義風格,是那兒的主要建築,同樣成了廢墟而被遺忘,那是一個在變成事實之前被打破了的夢幻的美妙影像。我們是在一個夢幻的遺蹟上玩耍。

在落雨的日子裡,每當不能在街上玩足球的時候,我們就集合起選手,跑到看不見的城市那兒去。在那兒,我們的叫喊聲和足球在牆上及柱子上的撞擊聲,在暗影中砰砰地不停迴響,有如那是一個動物的舞台。有時候,下午一結束,為了爭取時間回家,我們解開一個漁夫拴在附近的平底船,所有人都坐上去,然後讓它沿運河而下,由於累了,大家在船上都沉默不語。到達海岸,也就是海灣水比較淺的地方,我們就把船藏在蘆葦叢中,我想說不定什麼時候水手最終會找到它。

但是,一天船主人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發現了我們。家裡人都嚇壞了,他們打聽清楚了一切,從此再也不準我們去運河宮。結果我們哥們兒失去了統一身份的標誌,失去了自己的領地,儘管包圍了他們的神秘光環猶存。相反,只要說出一些神秘的話語,在我們的腦海中就會勾畫出一幅充滿希望的、威力無窮的圖景:運河宮、看不見的城市。

為什麼我們不繼續調查呢?為什麼藥劑師的兒子說的他看到的那張地圖或者平面圖,老師沒拿給我們看呢?為什麼大人們對此隻字不提,或者強迫我們保持沉默呢?最後,歲月又悄悄完成了它的使命,它一代代地行動著,終於到了一個時代,在這個時代,那種以恐懼或者以焦慮不安,或者以愉悅占據了你的時日的東西慢慢消失,傾斜,倒向了夢幻的領土,在那兒殘存下來。

在青少年時代,我只是在大海中潛水時,才會想起看不見的城市。迎著海浪,我一邊揮臂擊水,一邊會又想起再去尋找看不見的城市的痕跡。但是,當游完泳離開大海的時候,我就把這事忘在了腦後,或者可以說是把它擱到了一邊,因為我對繼續玩那種孩童的遊戲感到羞愧。

有時候,我自己的外公,或者我的母親和姨媽們,或者一位老師,他們在提醒我們不要老到石崖或運河宮被埋起的地窖那種地方去玩,也不要去遠一點的海灣去玩之後,會低聲嘟噥著補充說:“當然,可以去國王果園。”“對,可以去國王海灘。”“國王別墅那兒也可以。”這些話像是一種應答祈禱,像是連他們自己也不懂的話,在很多年以前就沒有人再關心它的意思了。在一個充滿生機,卻沒有昔日的印記,與歷史上的重大事件無關的海邊小鎮,談什麼國王?談什麼城市?我們更像是沒有國王、一無所有的人。

過了幾年,當我毫無意義地開始跟阿曼德·科利談起看不見的城市時,他在明亮的學校過道中只是笑而不笑。寒風在青少年的叫嚷聲中呼嘯穿過過道,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我們的臉龐。

我認識阿曼德是在我進入寄宿學校的那一天。當時我十二歲,外公和媽媽把我送到一幢莊嚴的大樓前就回鎮上去了。那座大樓是模仿埃爾埃斯科里亞爾埃爾埃斯科里亞爾是西班牙歷代王室行宮和先王祠所在地,距離馬德里五十公里。建造的。學校坐落在環繞地區首府和主教區托爾托薩托爾托薩是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地區塔拉戈納省城市,位於埃布羅河東岸,近地中海岸。的群山中的一座小山上。我遠離了家鄉聖卡萊斯熟悉的街道,從現在起,只有周末才能回到那兒去;離看不見的城市就更遠了,在我童年的心目中,它是一個矜持的巨人。在那寂靜無聲的下午,在那令人嚮往的天空下,我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但是,幸好我還不知道一個小男孩尚不可能知道的東西:他將慢慢長大,有新朋友,他將踢足球,他將學會周期表和拉丁文變格,他還會戀愛。不過,儘管這一切,他還是要冒永遠孤獨一人的風險,會有一個騷亂的晚上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醒來、身旁僅隔幾厘米躺著一個年輕軀體的危險。但是,他將依然感到孤獨,只有在那個已經逝去的下午,在學校的門前,他才會記起自己。

但是,在九月的那一天,長長的紅雲預示著山上暴風雪的到來。此時,我站在壯觀的大樓門前,對一切都佯裝視而不見,竭力不去探問自己還不應該知道的東西。阿曼德一邊拍打著籃球一邊從門前通過,像是沒看到我的存在。當他幾乎就要走出我的視野的時候,卻猛地站住了。他抓住籃球停了片刻,接著又拍了一下,然後使勁地拋給了我,並且指了指一個籃筐。

“喂,我向你挑戰二十一球!”他不容拒絕地喊道。他的行動同樣不可理解,因為當時籃球剛剛在村鎮上興起,我還不懂得什麼叫二十一球呢。

科利將變成我在那座笛卡兒派風格的建築大廈中的嚮導,因為大廈中有許多既高大又寬闊的大廳,這些大廳空空蕩蕩,卻十分威嚴。科利比我年齡大,由於他屬於初級神學院——一個同我們學校在同一座樓上叫這個名字的機構,有一定的能力保護我免受一些集體惡行的傷害;那些惡行在寄宿學校里是司空見慣的。

有一次,我們年級的同學爬上一間雙坡屋頂的閣樓。這間閣樓恰恰在一個大廳的上方。大廳里睡著三十個粗野的孩子,好像他們一醒來就把所有的燈關掉來做一次縱火實驗。其操作方法是點燃一種殺蟲劑噴出來的液體。燃起的火焰照亮了我們的面孔,我們都被驚呆了。大家眼前像是罩上了一層絲織物,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結果一個小無賴踩空了。他的腳沒有踩到應該踩的屋樑上,而是踩到下層假屋頂的葦箔上,結果就直接重重地跌了下去。這可鬧出了大亂子。我記得老師把我們叫到他們的大房間裡,一個一個地審我們,讓我們把那次調皮搗蛋的行為交代清楚。

這還不是我們最嚴重的惡作劇。我們還在一層樓的窗戶里,抓住同級一個最優秀的同學的雙腿,讓他頭朝下,把他晃來晃去。他是瓦倫西亞人,對迦太基的漢尼拔將軍和他的大象群如何穿過阿爾卑斯山一直攻打到羅馬國門的全部路線了如指掌;對在莫斯科附近的難以描述的博羅季諾戰役後拿破崙的軍隊為什麼已是潰不成軍分析得頭頭是道;更不要說他對我們卡洛斯戰爭中那些最慘不忍睹的遭遇戰的精闢見解了。也許就是因為最後這一條,我們給他取了個外號叫“馬埃斯特拉斯戈山虎”,儘管他舉止文雅,待人和藹可親。但是,那一天這隻倒霉的“老虎”被頭朝下吊了起來,他的嘴巴和胳膊從下一層樓的教室里都看得見,而校長此刻正在那個教室里檢查化學課。“老虎”的胳膊在空中難以控制地甩來甩去,嘴裡不停地罵著髒話粗話,並發出威脅,直至突然沉默無聲了。原來,儘管他處於劣勢,但他跟校長臉對臉了,校長的目光既兇狠又恐懼。“老虎”的臉色已變得青紫,罵人的氣力也沒有了,正當我們要把他拉上來放進房間的時候,校長在門口出現了。首先他怒不可遏地氣紅了眼,繼而險些昏厥,這位學校的最高負責人大嚷大叫著渾身發抖。

如果不是神學院的學生阿曼德來說情,我們很難逃脫那一災難。那大概也正是我不合時宜地跟他提起我們兒時遊玩中的看不見的城市的時候。

“你們的看不見的城市,或者說你們還沒發明的城市,就藏在卡洛斯三世皇城所存無幾的遺蹟後面。就是說,是聖卡萊斯。或者像你說得那樣,叫拉皮塔灣。完整的說法是:拉皮塔灣聖卡萊斯。”阿曼德·科利一邊笑著一邊喊道。

“國王,當然。但是國王與看不見的城市有什麼關係呢?”

“這是一種歷史的神秘:剩下的東西有如來自一個巨大無比的鑲嵌物,我們只能看到它的一些嵌面石,而且是東一塊,西一塊,其餘的我們就只好去猜想了。那就展開你想像的翅膀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但可能跟看不見的城市有點關係。”

像每次一樣,阿曼德嘲笑我的傲慢。我對他講的那些符合事實的話語裝作一概不懂,而他則自認為比自己的實際情況更為高明。就這樣,我們慢慢地離開了喧嚷的人群。他興致勃勃地講解著,我們不知不覺地已經走進了神學院區,那兒是禁止像我這樣的學生進入的。但是阿曼德好像沒有意識到,儘管其他的神學院學生一邊向他打招呼,一邊用驚訝的神色看著我。我們就這樣走進了他的房間。室內有一個火爐取暖,爐子上的牛奶就要熱好了,或者是正在燒沏茶的開水。

我們喝了一點飲料,接著我的朋友開始翻閱一卷卷的百科全書。那些百科全書涉及的內容為十八世紀、十八世紀的啟蒙運動、卡洛斯三世王朝、卡洛斯三世的大臣弗羅里達布蘭卡伯爵以及義大利出身的西班牙建築師、工程師薩瓦蒂尼。他找到一頁就高聲讀給我聽,或者把打開的書交給我讓我讀那一頁,他再去翻另一卷。最後,他談起那些書的內容來就像是背得滾瓜爛熟了。

“總之,兩百年前卡洛斯三世到了那不勒斯,在那兒,由於對母親伊莎貝爾·德法內西奧的繼承權而取得了統治地位。而在他哥哥費爾南多六世去世後,他成了西班牙國王,於是制訂了一個西班牙領土上的雄心勃勃的公共工程計畫,構成他遠見卓識的理想的又一個方面。一些工程順利完成,另一些工程卻半途而廢,其中包括在埃布羅河下游建設一座新城市。這座城市將有利於埃布羅河灌溉的半島內地的發展,推動一個直到那時被排擠在那類貿易之外的國家重要地區同美洲的貿易往來……但是,為了這一切,此外還需要開鑿一條運河有控制地把埃布羅河同大海連線起來……”

“結果怎樣?”

“正如我對你說的,拉皮塔灣聖卡萊斯成了這項遠見卓識的計畫夭折的一樁神秘之事。按照原來的設計,它是一座新建的大城市。但不知為什麼,在某個時候這個計畫停止了。城市還沒有建成就很快變成了廢墟。就是你和你的小朋友們玩耍和展開你們想像的翅膀的那片廢墟。但是,留下來的東西不多:鎮子一部分地面上的城市設計輪廓;阿蘭胡埃斯阿蘭胡埃斯位於馬德里東南方向約30公里,是西班牙歷代國王行宮所在地。帝王行宮風格的帶門廊的大廣場,這個廣場會使人清楚地想到整個工程的設計規模;還有那條運河,似乎也是沒有最後建成投入使用;再就是港口建設;新教堂是一座壯麗的新古典主義的神殿,同樣沒有完工……”

“就是說,看不見的城市是存在的,不是我們故弄玄虛編造出來的……”我斷言道。我意識到,我或者是受到激勵振奮起來,或者是從著魔中得到解脫,反正像是從一種巫術中清醒過來。

“在所有的事情中,最令人驚訝的是人們對發生的一切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記憶。”阿曼德擺出一副經過刻苦鑽研的神氣,“你想想,我們現在談起話來就只是你的曾祖父們的曾祖父們,跟鎮上沒有永久保留下來的東西根本不搭界,哪怕事情被篡改扭曲得面目全非。”

就在這個時候,我跟他講起了大人們在提醒我們離開看不見的城市的那些地方之後,低聲嘟噥的那幾個去處:國王果園、國王別墅、運河宮和國王海灘。

“這也許是一種跡象,我不清楚。工程中斷之後,留下來的是那些最不知情的人:工人。而建築師、負責人、特派代表、工程師等等,全走了。至今,這件事只是變成了一種神話式的回聲,或者連回聲都不是,而只是似乎缺乏任何意義的一些話語和傳言的餘音。

儘管我們寄宿生一周之間只能在特殊的情況下離開學校,阿曼德還是設法讓我得到允許每月兩次陪他去城裡的一個集郵店。他去那兒是為了買最新的郵票,以便完善他的集郵;他蒐集的那些郵票已開始有了相當的影響。那一天,當我們不約而同地推門時,像每次一樣,小鈴鐺便丁零丁零地響了起來。我們走進熱烘烘的店鋪,店鋪地上鋪著粗麻地毯,四壁明晃晃的,靠牆放著木柜子。老闆把眼鏡架到鼻子尖上,與此同時,他女兒那輕盈而美麗動人的身影像一隻小鹿一般從他的身後溜進了後店。空氣像是帶了電,瀰漫開這個女孩的香氣,給人以期待。老闆用一個精美的小鉗子把我朋友要的郵票放進一個洋蔥皮紙小信封。就在此時,這位郵票經營者用狡黠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說道:

“知道嗎,我有一張看不見的城市的平面圖?”

我也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是何意。

“你的朋友告訴我,你們把聖卡萊斯的廢墟叫這個名字,你想看看平面圖嗎?”

他沒等我回答就消失了。過了片刻,他拿著一個大卷宗走回來,解開帶子,放在櫃檯上打開。在他讓我們看的平面圖上,我立刻認出了阿爾法克斯港的海灣,認出了班亞角。集郵老闆一邊指劃著名一邊給我們解釋其他地方:從埃布羅河到計畫建設的城市的運河航道、靠近港口的設防炮位、建成完工的馬蹄形大廣場……在這當兒,姑娘又從後店裡走出來了。這次她把秀髮扎了個馬尾辮,膚如凝脂,雙目潮潤,寬厚的嘴唇呈玫瑰色卻帶一絲淡白色的格調,步履高傲。隨著一陣丁零丁零的門鈴響,瞬間她便消失在大街上,只留給我們一股撲鼻的檸檬芳香。我感到很痛苦,因為我甚至沒有來得及問她的名字,沒有讓她看到我,仿佛所有人都在我面前不慌不忙地魚貫而過,卻沒有一個人半點兒表示看到我。

當我重新控制了感情恢復平靜的時候,店主先生已經又戴好眼鏡把那個放著夢幻的、不可能實現的平面圖的卷宗合上了。他有點不悅地瞟了我一眼。對於他跟阿曼德講的話,我僅僅聽出了一個詞。那是我頭一次聽到的一個名字,阿曼德這個神學院的學生大概覺得它對我們的調查無關緊要,因為他後來再也未提起過它:提埃坡羅。詹巴蒂斯塔·提埃坡羅。

這就是一切。後來我再也沒去過那家集郵店,許多年前它已經不存在了。我也再沒看到過那個姑娘。興許她在某個地方,可能依然保持她那讓我受到傷害的驚人之美。當時阿里亞德娜還沒有出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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